原来几米一早已经是白血病患者——知道这个信息的人们说,难怪他的书里有那么多悲凉和虚无的东西。
这是一个奇怪的逻辑,照此说来,至少还有两个人也应该是白血病患者,也许他们自己还没发现:宫崎骏和村上春树。
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是聪明的,他聪明地用“向左走,向右走”代表了一切的偶然与不可理喻,但又不仅仅是聪明。他不厌其烦地写天气和天气影响下的心情,简直是一切都市动物的安慰——除了那不需要和不屑于被安慰的。
宫崎骏的《龙猫》也是,把一个传说中的东西煞有介事地描画出来是聪明,唤起普遍的对于童年生活的记忆又不仅是聪明——小的时候我们不是都相信,或者愿意相信一切荒诞离奇的传说吗?
村上的《国境之南,太阳之西》跟宫崎峻的《听见浪涛》有相像的地方,都是非常懵懂的成长,里面有苦痛,也有温情。都是一般成年人已经陌生而不复记忆的。
王朔说过这样的话,作家没有什么,就是比别人记性好——童年的经历,人家都忘了,就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能说这话不对,但是有避重就轻的嫌疑。好的创作者不仅聪明,而且天真,因此得到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看起来很美》,就没有这种天真,全是世故与残酷。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引起共鸣,就是那些跟他年龄接近,也有相似经历的人们。不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或者出生在60年代末但没在北京大院生活过的人就是看个热闹,最多感叹这厮记性真好。
王朔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人。因为生活的残酷,中国人往往一早就失去了天真,十几岁的孩子,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戒备和心计。成年之后,聪明一点的就成了人精,懂得用最快的速度计算得失,在任何情形下都力争不吃亏,几乎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笨一点的更坏,老是算计别人又老是被别人算计,因为一切得来不易,抓到什么就死不撒手,从来不相信自己生活逻辑之外的任何事,正如鲁迅所说,不是“辛苦而麻木地生活”,就是“辛苦而恣睢地生活。”
我有一次坐在去敦煌的小飞机上,发现身边坐着的其实是个日本女孩子。不是因为空姐问她什么她说英文,而是因为她说话时的眼神和手势——完全像小动物一样纯良。一看就不是在我们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要不然哪能活得下来?
为什么几米这么快会红起来?有人质问。看起来真是没什么道理的。也许差别在于,有的人受了伤就变得冷而且硬,人莫予毒,有的人却会一直把柔软的一面暴露出来,不怕一再受伤。在从前,武林高手无疑是被景仰的,现在人们过腻了无欲无嗔的日子,发现能够受伤也是一种福气。
前两天听见一个化妆师教模特:“尽量少笑,笑多了最容易出皱纹了。”那模特没回答,大概在想面无表情地过一辈子受不受得了。
这个世界仍然是不可理喻的,莫名其妙患上白血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许是可怕的环境污染,也许是我们不得而知也就无从提防的缘由。世纪末的大恐惧和大悲凉并没有随着新世纪的到来而云开雾散。但是人们学聪明了,决定用爱、浪漫和体贴来度过这不可知的余下的岁月,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生。
几米、宫崎骏或村上,他们都知道这个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没有回避,但是也没有放弃。在最残酷的地方,有最温柔的梦想。因此击中了我们的心。
有一天晚上,把买了很久的《蓝宇》拿出来看,本来也没有什么,到结尾一个个街景飞快地过去,《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前奏一响起来,我的眼泪就下来了,一直到演职员表出来。从《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到《那么爱你为什么》,黄品源这个无聊男人总是能打动我们,因为他想什么就老老实实说出来了,不怕被笑话,或者被无情打击。这种作风老土吧?老土也当流行呢。
最可气的是,一份报纸介绍几米说是“小资新宠”,你觉得都能看见编辑那副嘴脸。这些人似乎永远是坚定的、自信的、无往而不利的,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和栋梁。
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退到一边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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