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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秋子之死说起(二)

http://www.sina.com.cn 2001/10/16 12:02   北京文学

  《北京文学》编者按: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健健康康降生于人世,天真无邪、可爱活泼的每一个孩子何曾不是一张白纸、一张原本都可以画成最新最美的图画的白纸?遗憾的是,在中国,理论上是一回事,而教育的现实却偏偏又是另一回事。有传媒披露:截止20世纪末,中国现有的3亿学生中,被全国各类学校划入"差生"行列的学生达到五千万人,相当于一个法国、十个瑞士、一百个卢森堡的人口!这个惊人的数字对当下的中国教育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选题策划/杨晓升 作者/吴雯)

  

【上一页】

  如果不是听李老师讲,我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机灵聪明、活泼可爱的熹熹,在父母和老师眼里曾经是一个白痴。

  熹熹上小学三年级时还不会做100以内的加减法,语文课本上的字,他会认的没几个,9岁的他,智力只相当于五、六岁的幼儿。他说话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儿子痴痴呆呆的,父母伤心欲绝,他们不知道智力过人的他们怎么会生出一个白痴。熹熹的父亲是一位计算机专家,出版过好几本专著,上学时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他的儿子竟连10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做。父亲感到在人前抬不起头。他们对熹熹绝望了,他们一次次地抱怨命运。

  可是,父亲和母亲却没有好好想想,他们的熹熹原来可不是这样的,3岁以前的熹熹可是个爱说爱笑爱问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孩子。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白痴",他为什么会变成"白痴"呢?

  也许是从三、四岁开始吧,父母就开始教熹熹识字和做算术,熹熹顽皮好动,常常坐不了一会就想玩,这时,母亲就会将他打回到座位上。熹熹不知挨过多少打,字写得歪歪扭扭要挨打,计算出了错要挨打,玩要挨打,爱说话也要挨打。拿父母的话说,好的学习习惯是打出来的。

  在棍棒、拳头和巴掌的驯服下,熹熹变成了一个乖孩子,也变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孩子。他怕父亲和母亲,看见他们走近,就吓得直哆嗦。他怕老师,他们一个严厉的目光就能将他吓得半死。他怕黑夜,黑暗里,仿佛到处都潜伏着妖魔鬼怪,每天晚上他都将被子捂住头,大气不敢出地蜷缩在被子里。从5岁开始,他几乎夜夜失眠。

  可是熹熹越来越厌恨书本,他讨厌那一个个方块字,讨厌那一个个像丑陋的小蝌蚪一样的数字。一看见它们,他就条件反射似地拒绝,拒绝它们走进他的大脑。在他眼里,那些方块字和数字是他的敌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恨它们,正是因为它们,他才经常挨打。正是因为它们,他才经常挨老师的训斥,遭同学的嘲笑。

  有一天,父母煞费苦心地将熹熹带到书店,他眼神呆滞地跟在他们后面,那些琳琅满目的书对他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就连那些同龄人爱看的卡通他也不愿多瞧一眼,不愿多瞧一眼是因为那些卡通上有文字,他一见了字就头疼。母亲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熹熹瞟了一眼,封面上画着一个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母亲说那是一位科学家,这本书讲的是那位科学家的成长经历,母亲问熹熹想不想看,熹熹一扭头逃也似地跑出了书店。

  书本是熹熹的仇敌,他常趁父母不在家时拿起儿童冲锋枪扫射它们,一边扫射嘴里一边喊:"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去死吧,你们,去死吧……"他要将它们一个个击毙,直到它们在他的想像中流血,倒地,死亡。

  熹熹成了一个"白痴",无论父母怎么辅导,无论老师怎样耐心讲解,他永远听不懂课,永远不会做作业,永远都是班上的倒数第一名。

  一直到上小学4年级,这一切仍没有丝毫的改变。

  由于晚上经常失眠做噩梦,加上没有食欲,10岁的熹熹骨瘦如柴,体重不到20公斤。

  就在熹熹的父母已经对熹熹彻底失望时,有人向他们谈起了李圣珍老师。说在李老师的家里住着一些笨孩子傻孩子坏孩子。那些孩子在李老师的帮助和引导下,一个个都变成了好孩子和聪明的孩子。

  听到这些,父母燃起了一线希望。他们从河北老家赶到北京,对李老师说,我们的孩子脑子有毛病,身体也不好,只希望他将来能自食其力。

  父母将熹熹送到了李老师家。

  在李老师家呆了几天后,熹熹觉得这位李老师跟他父母不一样,跟他的老师也不一样,她没有让熹熹看书,也没有让熹熹做那些令他头疼的计算题,她说:"熹熹,我看你缺觉,也没玩够,先别上学了,就在家玩和睡觉吧。"

  于是,白天李老师去学校上课时,熹熹就在家自由自在地玩耍。晚上,熹熹睡觉时,李老师就坐在他床边,一边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哼着催眠曲一直到熹熹睡着。

  刚到李老师家时,熹熹仍是害怕黑夜,睡不着觉,李老师就陪伴着他睡,她用一只手拉着熹熹的手,当熹熹从噩梦中惊醒时,她便将熹熹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慰他,直到他又沉入梦乡。每天晚上拉着她的手,熹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他不再害怕黑夜,不再失眠。

  熹熹就这样玩了半年,睡了半年。他的脸渐渐红润了,他长胖了。

  李老师见熹熹喜欢看图画不愿意看文字,她便找一些只有图画的书给熹熹看,并经常给他讲故事,有时也给他读文章,那一般都是很美很有意思的文字。渐渐地,熹熹觉得图画太简单了,一些故事看了似懂非懂。这时,李老师就对他说:"熹熹,你要是会认字,你就能知道很多很多故事。"

  想知道更多故事的欲望,终于诱惑着熹熹拿起了原来视作敌人的书。碰上不认识的字他就问李老师,奇怪的是,那些字在他眼里不再可厌可憎。为了更进一步激发熹熹的阅读兴趣,李老师还让他将从书上看到的故事讲给她听,讲给跟他住在一起的哥哥姐姐们听。熹熹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有口才还很幽默,因为,他不但能将那些故事讲得惟妙惟肖,还能常常将李老师她们逗得捧腹大笑。

  渐渐地,熹熹也不再讨厌那些数字了,他发现不同的数字组合在一起,竟会有不同的结果,就像拼积木一样有趣,而且用那些数字还能弹出美妙的音乐。

  半年后的一天,李老师笑眯眯地问他:"熹熹,愿意去上学吗?"

  "当然愿意。"熹熹回答得很干脆。

  现在,熹熹已是一名初中生了,不但当上了班干部,而且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三好学生。他的作文常常得到老师好评,有好几次还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但是熹熹说他最喜欢的还要算是数学了.他说现在再没有人向他扔白眼,喊他"白痴"了。

  那天,熹熹的父亲来了,他抚摸着熹熹的头问:"熹熹,准备长大干什么?"熹熹说:"当航天专家。"

  父亲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几年前,他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像白痴一样的儿子会有这样的志向。

  失语的田田

   

  我去李老师家的那天,正碰上田田的父母从长沙来看望女儿。这天,是11岁的田田到李老师家来的第35天。

  田田踢着毽子玩得正欢,桌上放着一摞这些日子来她写的作业,每一天的作业都有李老师的批语。前一天的批语是:真好,真棒,继续努力,做题时不要着急。

  田田的父亲一边翻看着女儿的作业一边感叹地说:"真难以相信这是她写的。"他说田田送到这里时,几乎已经丧失了学习能力,写字时,她会长时间反复只写一个字,而且写得乱七八糟。读书时,语不成句,而且读着读着就会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孩子成了这样,我们俩口子心都要碎了,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幼儿园之前,她可是一个很聪明很活泼的孩子呀。从小学二年级起,我们就一次次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有的医生说她是强迫症,有的医生说她是孤独症,可是,她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田田父亲的眼里闪着泪光,他长叹一声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掌。

  过了好久,他抬起头,说:"后来,我们慢慢醒悟到,田田变成这样,我们有很大的责任。我们望女成凤,却不知道怎样做父亲、做母亲,当我们知道了这一切时,却已经铸成了大错,如果田田不能好起来,不能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学习和生活,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在痛苦中煎熬,最爱她的是我和她的妈妈,可是却是我们给她带来了摆脱不掉的噩梦……"

  田田的老家在湖南省一个偏僻的小县城,田田生下来之前,田田的父亲是县城一所中学的教师,母亲是一家工厂的工人。母亲怀上田田时,父亲正日夜苦读准备报考研究生,他发誓要走出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田田生下来不久,父亲终于如愿以偿,他收到了长沙某大学录取通知书。年近而立之年的他,告别妻儿,只身去长沙求学。

  田田2岁时,母亲抱着她去长沙看望爸爸。一路上,田田兴奋无比,快乐无比,公路上飞驶而过的汽车,吸引着田田好奇的目光,她问妈妈:"汽车饿了吃什么?是吃肉吗?它力气那么大,一定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是吗?"江上鸣着汽笛的轮船,也吸引着田田好奇的目光,她问妈妈:"那个大轮船的家在哪里?它是回家吗?"

  那时的田田,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在长沙时,父亲带田田去动物园。这是田田第一次见到老虎、狮子、大象、斑马、海豚、大熊猫……,她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她甩开爸爸妈妈的手,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关着各种动物的笼子中间跑来跑去,一会儿拔草喂大象,一会儿举着自己吃的饼干快乐地喊着:"大熊猫,请你吃饼干。"

  父亲带田田去火车站看火车。看见面前卧着一个庞然大物,田田害怕地问爸爸:"这个怪物会不会吃人呀?"爸爸哈哈大笑,他告诉田田,它不吃人,只要买张票就可以坐着它去北京,去上海,去好多好多地方。爸爸抱着她说:"田田,以后好好读书,将来坐火车到北京去上大学,好吗?"田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田田刚满3岁,父亲就将她们母女俩接到了长沙,那时,父亲已经拿到了经济学硕士学位,留在一所大学任教。

  学校分给他们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虽然生活过得有点窘迫,可是田田的歌声、笑声使小屋里的生活充满了幸福和欢乐。田田爱唱歌,她最爱唱的是"小燕子穿花衣",只要她在家,小屋里就会飘出她清脆稚嫩的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可是这种幸福快乐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田田的爸爸妈妈决定送田田去上幼儿园,一是他们忙照顾不了田田,二是他们认为,田田应该去幼儿园接受早期教育。

  离父亲学校不远就有一家幼儿园。父亲去看了,条件蛮好的,而且离学校近也便于他早晚接送田田。听说要去上幼儿园,田田可高兴了,在这之前,妈妈曾经带田田去幼儿园玩过,那里不但有跷跷板,有滑滑梯,老师还教小朋友们唱歌、跳舞,还给她们讲故事。

  第一天,田田是牵着父亲的手又蹦又跳地走进幼儿园的。可是下午父亲去接她时,发现她脸上挂着脏乎乎的泪痕。他没细想,以为田田是对新环境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就会适应。第二天早上,田田赖在床上不愿去幼儿园,父亲强行将她从床上抱起来穿好衣服,将她送进幼儿园。田田的父亲说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天他离开时女儿惊恐害怕的眼神。

  那段日子,父亲忙着做研究课题,母亲刚调到新单位每天早出晚归,他们虽然觉得田田上了幼儿园后,不像原来那样爱唱歌了,话也少了,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惊恐不安。但并没有多想,以为是换了新环境的缘故。不久后的一天,田田肚子饿了想吃饭,她指着高压锅张着嘴"啊啊"地却说不出来。

  田田失语了!

  焦急万分的父亲抱她去了医院,全身都查遍了,没有发现她有器官性疾病。医生提醒他带孩子去看心理门诊。心理医生告诉他,极度的恐惧会造成失语。可是,刚上幼儿园的田田会遇到什么恐惧呢?医生让他回去后,每天给田田反复唱她最喜欢的一支歌,也许熟悉的歌声会重新开启她因惊吓而关闭的语言功能。

  每天,父亲都将田田抱在怀里唱啊唱啊: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一天、两天、三天、第十五天的晚上,甜甜终于跟着父亲的歌声断断续续唱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田田终于开口说话了。

  在后来女儿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父亲终于知道了女儿恐惧的是什么,她恐惧的是幼儿园的老师。田田吃饭慢,老师就拧她的耳朵敲她的头,有一次,小朋友们都吃完了,老师见田田碗里还有饭便走过来,一边呵斥着一边拿起勺子,将那半碗饭一口气全塞进田田嘴里,田田噎得满眼是泪。午睡时,老师拿着一根小棍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现谁没睡着就敲一下谁的头,田田害怕极了,越害怕她越睡不着,老师发现了就掐她的屁股和腿。到后来,一说送她去幼儿园,田田就吓得直哆嗦。

  为了使田田摆脱恐惧感,第二年,父亲给田田换了一家幼儿园。田田的语言功能虽然渐渐恢复了,可是从那以后她却变得沉默和孤独,小屋里很少再听到她快乐的歌声。

  6岁那年,田田进了小学。一年级上学期的期中考试,田田的语文考了80多分,数学考了90多分,可是父亲和母亲并不满意,他们给田田定的目标是"双百"。为了使她的成绩出类拔萃,父母给她制定了每天的学习计划,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田田还要做许多爸爸妈妈从书店里买回的各种辅导书上的题目。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放下书包,田田就要开始做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练习题,只有当一天的学习计划完成后,田田才能上床睡觉。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星期六和星期天,田田的时间也同样被安排得满满的。她得去学画画,学跳舞,学钢琴,学英语。她几乎没有玩的时间,母亲偶尔带她去逛一次商店她便高兴得欢天喜地。

  一年级还没上完,田田就厌学了,吵着闹着不愿去上学,又气又急的母亲用一顿痛打将她赶进了学校。从这以后,只要她不愿学习,只要她成绩不好,他们便打。一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田田两门功课都不及格。

  如果父母在这时及时调整自己对女儿过高的期望值,如果他们能更多地关注孩子的心理变化,也许后面的事不会发生。

  田田的学习成绩不见好起来,他们焦急万分,便更大量地增加她的学习内容,延长她的学习时间,希望她能尽快赶上去。可是田田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好起来,不但成绩越来越差,而且变得莫名的狂躁,常常在课堂上突然摔课本拍桌子,大声叫喊。做作业时,写着写着会突然大喊大叫将作业本扔在地上。她不再好好写字,没有人能看懂她划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她也不再好好读书,她只读课文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而且无数次地重复。她也不再在父母怀里撒娇,只要他们靠近她,她就会惊恐地抱着头,吓得浑身哆嗦。

  见曾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样,他们伤心欲绝。他们开始反省自己,他们想和女儿重新开始,却束手无策。

  他们带田田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田田患了强迫症,医生给田田开了一包大大小小的白色药片。吃了这些药片,田田有时会安静下来,可是药性一过,她又故态重萌。他们知道医生给田田吃的是镇静药,他们也知道这些药治不了田田的病根。于是,他们又将田田带到了另一位心理医生面前,医生说田田患的是孤独自闭症,医生让他们带田田每周去做一次心理治疗。做了一年多心理治疗,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田田的病情越来越重,一看见课本就会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有时安静下来,她会无数次地重复一个相同的动作。虽然田田已经不能正常地上课,正常地做作业,可是父母怕她落下了课,仍然每天都逼着她去学校。

  就在他们忧心如焚的时候,他们听人谈起了李圣珍老师,说她家里住满了从各地来的"笨孩子"、"傻孩子"、"呆孩子",这些让老师头疼,使父母绝望的孩子在她那里都变成了好孩子、聪明的孩子和快乐的孩子。他们的心里燃起了希望。今年2月初,他们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到了北京。

  北京刚下过一场大雪,树梢上挂着雪花,阳光照在上面,像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父亲看见女儿的眼睛里出现了好久好久都没见过的好奇。可是那种眼神只闪现了一下就熄灭了,又是那样地游移和迷离。

  爸爸说:"田田,带你去看看天安门好吗?"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用呆呆的眼神看着他们。

  他们的心像刀绞一样地难过。他们想起田田2岁那年带她去火车站看火车的情景,那时的田田,是那么爱说爱笑爱问,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都要问个为什么。他们曾告诉田田,好好读书,将来坐火车去北京上大学。今天,他们带着田田来到了北京,可是他们的田田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田田。看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很漠然的女儿,他们的心碎了。

  他们找到了李老师的家。

  见了田田,李老师笑眯眯地将她搂进怀里,将脸贴在她的小脸蛋上,田田满脸惊恐地使劲推她,一边推一边问:"你为什么抱我?"李老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亲切地说:"因为我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

  田田不再躲避了,渐渐地,她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将头缩进了李老师的怀里。

  每天,李老师让田田尽情地玩,只让她写几页字,读几篇课文。开始,田田写的字没有几个字能认得出来,写字时她常咬着腮帮子,似乎用着全身的力气,纸常常被圆珠笔尖戳成一个个洞。李老师从乱七八糟的字里看出了她心里压抑的烦乱和痛苦,她是将这痛苦和烦乱宣泄在狂躁的笔尖下,宣泄在越读越快越快越乱的阅读中。这种狂躁和痛苦是精神创伤造成的,是长期的压抑造成的,要治愈她,先要走进她的心灵。

  从马、熹熹、强强、田田他们身上,李老师发现,这些孩子普遍缺少安全感,他们几乎都爱做噩梦,都患有失眠症。小小年龄的他们本应该无忧无虑,本应该有沉醉梦乡的甜蜜,可是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或老师一次小小的疏忽,一次不经意的伤害,就会给他们带来也许是一生的阴影。

  在与这些孩子的父母接触的过程中,她还发现,这些孩子的父母爱他们的孩子,可是他们关心孩子的衣食冷暖,远远超过关心孩子的心灵,他们不知道孩子在什么时候需要爱,什么时候需要关怀。他们认为打孩子骂孩子是对孩子的爱,却不知道这种爱却深深地伤害了孩子,成为孩子不能摆脱的噩梦。

  李老师谈起了一位母亲。那天,她将8岁的儿子送到了李老师家。她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地数说着儿子的种种劣迹,诉说着她对儿子的失望。儿子就坐在她的身边,那孩子眼睛一直望着别处,漠然地听着母亲对他的控诉。

  李老师说,当着别人和孩子的面全面否认自己孩子,公开地表示自己对孩子的失望,不但是对孩子的尊严和自信心的摧毁,也是对孩子重新站起来的信心的打击。她说,"如果孩子生活在批评中,他便学会谴责。如果孩子生活在敌视中,他便会好斗。如果孩子生活在恐惧中,他便会忧心忡忡。如果孩子生活在鼓励中,他便学会自信。如果孩子生活在受欢迎的环境里,他便学会钟爱别人。如果孩子生活在友谊中,他便会觉得生活在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可是,并不是每一位父母都懂得这个道理。

  李老师还跟我讲起了另外一位母亲。当只有7岁的女儿想钻进她怀里撒娇时,她竟一脸厌烦地推开了女儿,说:"去去去,这么大的人了还粘粘糊糊。"孩子很失望很伤心地走开了。李老师说,孩子普遍都存在着情感饥饿和皮肤饥饿,多抚摸他们,多对他们说一说:"好孩子,你真乖。"不但会使他们有安全感,还会使他们产生受到鼓励和关怀的喜悦。

  每天晚上,田田上床睡觉时,李老师都要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然后轻轻地抚摸,直到她沉入梦乡。田田的父母说她很小就开始失眠,晚上经常做噩梦。可是在李老师身边,田田睡得很沉很香,噩梦不再缠绕她。

  每当田田写字时,李老师便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使狂躁的她渐渐安静下来。田田读书时,李老师一句一句地领读,使语不成句的她渐渐找到了语感和句感。她将田田每天写的作业都写上日期、编上号,并在作业上写上鼓励的评语,让田田看到自己每天的进步。

  李老师告诉我,所有送到这里的孩子,心灵都受过有意或无意的伤害。而伤害他们的往往是老师和他们的父母。她说,我并没有什么绝招,我只是和他们平等地、真诚地对话,只是总给他们以希望,使他们找到自信,因为,每个学生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自尊有不同个性的人,尊重他们,真诚地鼓励他们,爱护他们,他们就会觉得学习是件快乐的事,这种学习的快乐感会激发出求知的欲望和创造的冲动,从而开掘出每个人本已存在的潜能。

  遗憾的是,许多老师和父母却目中无"人",他们有意或无意地在精神和肉体上驾驭孩子。在他们眼里,孩子是可以任意训斥任意惩罚的,孩子是没有思想没有个性的。正是这种错误的认知造成了数不清的悲剧。也许,他们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种下的是希望,今天收获的却是又苦又涩的果子。

  "坏孩子"就这样变成了好孩子

   

  第二次去李老师家,已经是枫叶泛红的初秋。

  田田、大虎、岳岳已经被他们的父母接回去了,只有熹熹还留在李老师身边。熹熹是自己不愿回去,他说他喜欢这里的学校,他不愿离开李老师。

  这天是星期天,熹熹找同学玩儿去了,李老师说他又长高了,长胖了,还当上了班干部。说着熹熹的变化,李老师脸上的笑容很沉醉。

  我发现,小屋比我第一次来时显得更逼仄了,那张两用的旧沙发被挤进了墙角,除了原来的两张上下铺单人床,又挤进了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小屋里又多了5张陌生孩子的脸:6岁的梅子,10岁的国栩,11岁的小锋,14岁的小宇,16岁的强强。

  梅子的父亲常年在海外经商,能说多种语言,中年得子的他盼女成才心切,梅子刚咿哑学语,他就教梅子学语言,一会儿是粤语,一会儿是英语,一会儿是菲律宾语,一会儿是普通话,弄得梅子无所适从,不到3岁就出现了语言障碍,她无法顺畅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因为在她脑子里,各种语言杂乱无章地混淆在一起,各种语言的发音纠缠在一起,她不知道如何准确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当她想表达什么的时候,嘴里发出的是一串谁也听不明白的含糊不清的音节。见自己的超前教育不但没使梅子成为小才女,反而使她成了一个语言表达有障碍的孩子,她的父亲痛悔不已。

  梅子是3个月前被父亲送到李老师家的,李老师发现,梅子的语言表达能力几乎等于零。她教梅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

  每天早晨,当梅子睁开眼睛醒来,李老师就会笑眯眯地走到她的床前说一声:"早上好!"她对梅子实施的是"语言快乐教学法",使梅子在一种亲切愉快的情境中感受到语言表达的快乐。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过去的日子里所体验到的是语言表达的痛苦,是语言表达不清遭受的讥笑、斥骂和屈辱。在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对语言表达的恐惧,这种恐惧更加重了她语言表达上的障碍,她甚至害怕说话,害怕与人交流,5岁以后的梅子几乎不开口说话,她成了一个没有语言表达能力的"哑巴"。

  梅子见了我,上前牵着我的手说:"阿……姨,坐!"

  李老师见了,笑着夸她说:"梅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梅子笑了,笑得很开心。

  小国栩正蹲在水池边洗自己的袜子,这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小男孩,鼻子上有几颗雀斑,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着,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一点都不怕生人,见了我便问:"阿姨,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拍电视的?"见我笑着摇头,又问:"那你一定是记者?"

  "你怎么认为我是记者呢?"我笑着问。

  "因为记者都爱问这问那。"他抬起头天真地说。

  "你上几年级?"我问。

  "3年级。"

  "喜欢念书吗?"

  "原来不喜欢,现在喜欢。"

  "为什么?"

  "原来老师不喜欢我,狠狠地打我,还让全班同学朝我脸上吐口水。后来我死活也不愿去学校上学,我爸没办法,就给我转了学,2年级那年,我转了6所学校。"

  后来李老师告诉我,国栩没别的毛病,就是爱闹,上课不好好听讲,爱说话爱做小动作。她说,其实爱说话爱做小动作并不能算毛病,要说是毛病,大部分孩子都有这个毛病,只是他的自控能力差一些,该收的时候收不住。

  父亲将国栩送到李老师家说:"哪所学校都不要他了,李老师,求求你收下他吧。"

  开始,李老师规定他每天练字半小时,写完后,就让他自由自在地疯玩。现在,他已开始每天练字一小时,写字时,安安静静的,字也写得很工整。

  国栩洗完了袜子。李老师对他说:"好孩子,带妹妹到楼下去玩吧,可别欺负妹妹。"

  国栩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牵着梅子的手蹦蹦跳跳地下楼了。

  里屋,小宇和强强在做作业。穿着白圆领衫、蓝牛仔裤的小锋正趴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写着什么。我走过去一看,原来小锋在给妈妈写信:妈妈,前天是我的生日,李老师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还请来了我的一些好朋友,我们一起玩得很快乐……妈妈,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原来我总让你生气,让你失望,我以后决不让你再生气、再失望……

  小锋的家在广西邕宁。小锋才一岁多时,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法院将小锋判给了爸爸。那时,爸爸很少回来,说是在外面做生意。小锋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疼爱这个没爹亲没娘疼的孩子,千方百计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喜欢的,只要他想要的,爷爷奶奶二话不说马上就去给他买。可是,这种百般的宠爱并不能给小锋带来那种温馨的家的感觉,并不能带来细腻的父爱和母爱,在他心里,隐隐地有着对父母的怨恨,他觉得,母亲不要他了,父亲也不要他了,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每当看到别的孩子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时那种幸福的样子,他总是又羡慕又嫉妒。

  正是这种残缺的爱使小锋成了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才七、八岁时,他就成了他家那一带的孩子王,常常带着他的一帮小兄弟从东街打到西街,从西街打到东街。在一次次经常由他挑起的"战争"中,他将别的孩子打得皮开肉绽,他自己也浑身落下累累伤痕。在学校,没有老师敢管他,上课时,他将脚放在课桌上,旁若无人地玩扑克牌。有一次期中考试,老师刚将卷子放下来,他就当着老师的面撕碎了,然后打开教室的门扬长而去。老师气得直哆嗦上前一把揪住他,将他关进一间办公室,老师刚走开,他就一脚将门踹开了一个大洞,然后钻出来,跑了。

  学校说什么也不要他了。爷爷只好将小锋转到了另外一所学校。可是没过多久,学校就通知他爷爷,这孩子我们管不了,你领走吧。仅小学4年级,小锋就转了4所学校。

  没有学校要他,小锋更自由自在了。每天,他找爷爷要了钱就钻进游戏机室,有时会在那里玩上几天几夜。游戏机玩腻了,就出去找人打架。爷爷和奶奶每天忧心忡忡,他们不知如何才能管住这匹脱了缰的野马。

  一天,小锋的妈妈来了。自从跟小锋的爸爸离了婚后,她一直没再婚,心里也一直牵挂着儿子,听说儿子被学校开除了,她才知道儿子已变成了一个不学好的"小混混"。她心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歉疚,她要将儿子接到自己身边,她要让迷途的儿子醒悟过来,做一个好孩子。

  母亲又将他送进了一所新的学校。刚到母亲身边时,小锋变得很乖,他不去游戏机室,也不去找他的那帮小兄弟,他似乎沉醉在失而复得的母爱里。可是没过多久,小锋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天,母亲见他又浑身泥土,眼圈一片青紫地回来了。他又开始不做作业,又开始逃学。一次,他在课堂上大声喧哗,老师厉声地命令他出去,他歪着头看着老师就是不出去,老师气极了上前来拖他,他一脚踢在老师的腿上。如果不是母亲到学校向老师一次次道歉赔礼,一次次哀求,学校早就将他开除了。从这以后,小锋又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母亲再也管不住他了。

  母亲又伤心又失望,她将小锋带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的孩子是品德障碍,医学恐怕没有办法能治好他。"

  就在小锋的母亲陷入绝望时,她从一份报纸上看到了李老师和马的故事,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兴许,那位李老师有办法救我儿子。她将电话打到了李老师家。几天后,她便带着小锋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见到小锋时,李老师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孩子又黑又瘦,腿上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疤,左手背上的一个伤口刚结痂,是被人咬的,下巴上的一片青紫,是被人用石头砸的。后来,李老师细细数了数,小锋的身上共有大大小小63块伤疤。

  小锋来的时候正是学校放暑假。在这个暑假里,有20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问题孩子"被送到李老师身边,他们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痛苦。李老师在附近临时租了几间房子,那些日子,她每天都跟孩子们在一起,跟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散步聊天。其中,有一个从山东来的叫诺诺的男孩。

  诺诺的父母对他一直要求很严格,他们希望儿子拿回来的成绩单永远是优秀,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是一流的。在父母过高期望值的追逼下,诺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久而久之,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是一流的,可是进了高中后,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只排到中等,面对父母时时流露出的责备和失望的目光,诺诺既痛苦又焦灼不安。在这种痛苦而又焦灼不安的情绪中,他无法进入正常的学习状态,到了高二,他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在同学面前一直像个骄傲王子的诺诺,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的前夕,他趁家人不注意吃下100多片安眠药企图自杀。送医院抢救苏醒后,诺诺哭着对医生说:"我肯定考不上大学,我是个没用的人,你们救我干什么,你们让我去死吧。"从这以后,诺诺一直没断死的念头,父母亲成天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发生这件事不久,学校就放暑假了,诺诺的父亲听说了李老师,便将诺诺送到了这里。诺诺到这里后,神情一直很忧郁,他不爱跟人说话,也不愿跟大家一块玩儿,不做作业时,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沉思,有时却又莫名地烦躁,自己跟自己较真儿地生气。

  一天傍晚,李老师和诺诺出去散步。

  她和诺诺并肩走在幽静的公园里。夕阳正灿烂地燃烧着,将蓬蓬勃勃的树冠镀上了一圈玫瑰色的边儿。小鸟正在归巢,它们排着队"喳喳"地欢叫着从四面八方飞回来。诺诺抬头看着那些飞来掠去的小鸟说:"我要是一只小鸟该多好啊,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快快乐乐地飞来飞去。"

  李老师微笑着说:"小鸟就未必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不过我们不懂得鸟的语言罢了。痛苦和烦恼每个人都会遇到,有的人沉溺在痛苦和烦恼中不能自拔,有的人却能及时地调整自己。因为,如果换一个角度和心态去看遭遇到的烦恼和痛苦,也许会有迥然不同的认识和感受。譬如说,你现在最苦恼的是不能有一流的成绩,你为此自责和痛苦。可是,上大学难道就是人生惟一的选择?那些没有机会走进大学的人不也同样有自己精彩的人生。烦恼和痛苦总是阶段性的,总会过去的,可是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放弃了,就没有办法再找回来……"

  暑假结束了,诺诺就要离开北京回山东了,他拉着李老师的手说:"李老师,我会常常想念您,因为,是您让我打消了死的念头,让我知道,人生其实还有许多条路可走。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明年考不上大学,我就去上民办大学,学计算机专业。"

  诺诺他们走了,小锋、小宇、国栩、强强和梅子留下来了。

  一天下午,李老师发现,正在读书的小锋左手的伤疤被撕开了,鲜血淋淋,她吓了一跳问:"孩子,你的手怎么了?"

  小锋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是我自己撕开的"。

  "伤口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撕开它呢?" "心里烦。"

  不久,李老师发现那个刚刚愈合的伤疤又再次被撕开了。她明白了,小锋是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发泄内心的痛苦。

  一天晚上,李老师给小锋读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讲的是发生在海边的一个孩子的故事。读到一半时,小锋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什么叫优点?"

  李老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11岁的小锋竟然不知道什么叫"优点",也许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优点,什么是缺点,所以他才在浑浑噩噩中长大,分辨不清是非对错。李老师告诉他,优点就是人身上最美的品质,优点会使人可爱,会使人美丽,一个人优点越多,就越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

  不久后的一天,李老师从街上买回了一筐桃子。到了晚上,国栩、小宇他们纷纷到她面前告状说:"桃子都被小锋一个人吃了,我们一个都没吃上。"

  李老师问小锋:"真的都是你一个人吃了吗?"

  小锋眼睛望着别处,不吭声。

  "你看,梅子是妹妹,国栩是弟弟,先让给弟弟妹妹才像个哥哥,心中常常想到别人,这就是优点。"李老师抚摸着小锋的头温和地说。

  小锋收回了散漫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掀起被子,原来,桃子都被他藏到了被子里。

  在李老师家,小锋听到的最多的话是:"你真是好孩子,你真行!"从小到大,小锋似乎就没听见过这样的话,在他的耳边只有训斥,只有责骂,在人们眼里他是个不可救药的坏孩子,也是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笨孩子,除了他的那些小兄弟,从来没有人说他"你真行"。

  有一天,李老师让小锋看一篇文章,讲的是科学家茅以升小时候自己动手做马灯的故事。读完这篇文章后,小锋也想做一个灯,他将柚子挖空了,在里面点上了蜡烛,一个金黄色的灯笼便做成了。

  李老师见了,一个劲地夸他聪明,说他手巧,还让梅子和国栩他们向他学习。李老师认为,孩子的成长过程,其实就是心灵雕琢的过程,如果孩子的心灵雕琢得丑陋不堪,那是父母和老师的责任,却不是孩子的过错。

  9月1日,小锋在李老师家附近的一所学校上学了,在这一天的日记中他写着:"今天我开始上学了,我打算在学校好好听老师讲课,不打人不骂人,做个懂礼貌的学生。"

  小锋变得懂事了,吃完饭他会主动地帮忙收拾桌椅碗筷,还会自己洗袜子,吃东西也会主动地让给弟弟妹妹。

  一天晚上,妈妈打来了电话,小锋在电话里问:"妈妈,您最近身体好吗,我很想念您,还想爷爷和奶奶,代问他们好……"

  电话那头,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相信这是儿子的声音,她声音颤抖地问:"你是小锋吗,你真是小锋吗?"

  "妈妈,是我,我是小锋啊。"

  母亲喜极而泣,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的儿子变了,我的儿子变了……"

  几天后,小锋接到了妈妈的来信,妈妈在信中说:"那天晚上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妈妈真的很高兴,我的儿子去李老师家没多久就懂得问候妈妈、爷爷还有奶奶过得好不好,我相信,我儿子在老师妈妈的教导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孩子。"

  小锋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大信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妈妈和爷爷奶奶的来信。其中有一封信是妈妈刚寄来的:"锋儿,你的来信我收到了,妈妈很高兴,因为妈妈很久没有看到儿子写字写得那么好,那么整齐了,从你信上妈妈看得出你很用功,很认真,妈妈感到很欣慰……"

  小锋给我看了他的两则日记:

  9月19日:

  今天,我读了爱因斯坦写的《追求》,他说,人追求理想和真理,才能得到内心的自由和安宁。我想,我应该不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折磨自己,现在只要好好学习就成了……

  9月23日:

  我今天读了《留着这颗心》的寓言,使我受到了启发。一个青年爱上了一个女子,青年不知那女子是魔鬼,女子叫青年把他妈妈的心挖出来给她吃,当青年捧着他挖出来的妈妈的心,准备送给那女子吃时,在路上摔了一个跟头,心问他:"跌疼了吗,我的儿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们伤了妈妈那么多心,可是妈妈还是永远爱着我们,以后,我再也不伤妈妈的心,要做个好孩子。

  在这篇日记的后面,小锋还抄下了这样一段话:你错了一次也就同时失去了一次对的时间和机会,你失败了一次也就同时失去了一次成功的时间和机会,你虚度了一天,不仅仅是浪费一天,而是两天……

  对比死去的秋子,对比那些仍在痛苦炼狱中挣扎的孩子,马、田田、熹熹、强强、诺诺、小锋、国栩他们是幸运的,在李老师爱心的呵护下,在她科学的充满人性的教育方法的引导下,他们终于摆脱了噩梦的纠缠,他们终于找到了自信,找到了学习的快乐,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6年来,先后有二十多个孩子和李老师生活在一起,她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妈妈。在她家的桌上,我见到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她的育子经验: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注意孩子的情感饥饿和皮肤饥饿;不要对孩子说,你这不行那不行,真诚地称赞孩子的优点;实事求是地评价孩子的才能,不给孩子盲目制定目标;不在精神和肉体上驾驭孩子,真正将他们当作朋友……

  在她家里,我还看到了一本厚厚的电话记录,自从今年年初有新闻媒体登载了她和孩子们的故事,她共接到了近千个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有绝望中的父母,有痛苦中的孩子。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有家长带着孩子上门求助,既有本市的,也有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的。让她深深震惊的是:竟会有那么多一直生活在噩梦中的孩子。

  李老师说她有个梦想,就是创办一所专门收所谓"坏孩子"、"笨孩子"、"傻孩子"的学校。在那所学校里,老师不只是授业者,不是学生精神和肉体的驾驭者,他们给学生的永远是真诚是平等是信心是希望,它是学习的乐园,快乐的天堂。

  愿她梦想成真,愿更多的孩子走出噩梦,走进天堂。(全文完)(转自《北京文学》2001年第二期《教育:“没有差的学生只有差的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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