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学》编者按:
举世震惊:一群海上漂来的幽灵将一艘万吨轮劫持!
骇人听闻:23名海员被海盗们杀害,葬身鱼腹!
这起建国以来最大的海上抢劫杀人案被公安机关定名为"9901"大案。
2000年1月10日,广东省高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以翁泗亮、索尼·韦、贾宏伟为首的13名主犯、要犯被判处死刑,25名同案犯被分别判处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长达3万余言的刑事判决书历数了杀人魔王们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面对法律的庄严审判,面对23名死去的冤魂,曾经猖獗一时、为所欲为的杀人魔王们害怕了,颤抖了,懊悔了。杀人主犯之一的贾宏伟,知道自己罪不容赦,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留下了一篇叫《海盗泪》的忏悔,这忏悔揭开了"9901"大案这个"斯芬克斯之谜",记述了一个有理想、有志向、当过兵的纯朴农村青年在金钱的诱惑下滑向犯罪深渊的人生经历,记录了人在失去理性变成恶魔的瞬间所产生的心理对撞,描述了面对死亡欲生不能、欲死不甘无可奈何的心态。这里有生与死的呐喊,有灵与肉的搏击,有振聋发聩的警示,有人性复归的思考。
亲爱的读者,我敢说这是一部难得的反面教材,读读这篇含泪带血的文字,听听一个死囚面对死亡的内心独白,会给我们带来诸多的人生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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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世界
突然离开紧张有序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军营,一种重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没有起床号催你起床,没有熄灯号催你就寝,懒懒散散的打发着懒懒散散的日子。一切要重新开始了,站在人生新的起跑线上,一时找不到生活的目标。
像爸爸一样当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用手中的犁耙辛勤劳动的汗水耕耘收获,他不情愿,付出得太多,得到的太少,他耐不住那份辛劳。
像祖祖辈辈一样,守着这块故土,娶妻成家,生儿育女,他不情愿,家乡太穷太苦太落后,他耐不住那份贫穷。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国内和国外差距太大,城市和乡村差距太大,贫富之间差距太大,这差距使他心理失去平衡,不愿安于现状的他,决定离家出走,闯一闯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大,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北京、上海、广州、沈阳……他一次次面对中国地图长叹,在那密如蛛网的图上寻找自己的归宿。
他最终选择了深圳,听说那里和香港毗邻,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和实验地,去那里闯世界的打工仔打工妹成千上万,那里是一个人才的聚宝盆,那里有个人自由发展的空间,那里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男人当自立,男人当自强,他下决心闯一闯深圳这个充满生机和活力具有诱惑力的世界。
一切在秘密中筹划,一切在秘密中进行,他害怕思想守旧的父亲出面干预,他担心心地善良的母亲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他决定不辞而别,秘密离家出走。
500元退伍费全部带在身上,把部队穿过的军衣全部打进行囊,在一个风清月冷的深夜,他悄悄地离开家门。
来到村口,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回望一眼月光下那依稀可见的家门,默默地对着父母说:"爹,娘,我走了,儿不混出个人样不回来见你们!"
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深圳火车站,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浓浓的夜色笼罩这个神秘的世界,七彩的霓虹灯把都市的夜空装点得格外亮丽,人之旅,车之流,灯之海,汇聚成海市蜃楼般的美妙景观。五颜六色的灯火,光怪陆离的建筑,变幻莫测的广告,汇聚成一支声光交合的都市小夜曲。夜深圳,像一位身着晚装的少妇,展示着她非凡的魅力和妩媚。
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饱览这美不胜收的夜色,贾宏伟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家乡的情景:那寂静无声的黑夜,那黑咕隆冬的小路,那低矮灰暗的草屋,那熏黑了屋顶的油灯,还有那祖祖辈辈传了上千年的犁耙……这巨大的反差在他心里引起强烈震荡,他哀叹人生,哀叹命运:这么多的高楼大厦那一扇窗户属于自己?这么多的汽车摩托车哪一辆属于我?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哪一个是自己求生的依靠?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只是这空空的行囊和这颗失落的心。
南方的冬夜不冷,暖暖的夜风里弥漫着骚动和幻影。车站广场上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们的目光各异,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其间不时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从人群中穿过,从她们那左顾右盼的目光中,看得出她们也在寻找,她们是在寻找有钱的男人,当她们用那毫无表情的笑脸拉着那些陌生的男人钻进出租车时,人们才猜出她们的职业和身份。街上的男人们像激流中形成的漩涡,一圈一圈地围坐在一起。神色黯然,一个小圈子就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他们大多是老乡,有着相同的命运。这里是打工仔的世界,他们带着同样的"淘金梦"而来,可他们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被人冷落无处安身的现实。
同是天涯沦落人,贾宏伟很快在这里找到知音和慰藉。他在纷繁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老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漩涡。白天,他们四处奔波找工作,晚上,他们相依相靠着在都市屋檐下栖身。
人活着每天要吃饭,眼看身上的钱用光了,不得不把三顿变成两顿,再把两顿合并成一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男人们闯世界比女人难,身边的那些小女子很快地一个个有了归宿,有的是被人家领去当保姆,有的被应招去了洗头房、洗脚屋,稍有姿色地进了夜总会、歌舞厅……可身边的男人有幸能找饭碗的却是凤毛麟角。是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男人,还是男人真的不如女人?男人们总是在埋怨。埋怨这世道不公。男人们往往缺乏耐心,有的人见希望成为泡影,带着失落的梦离开了。有的人发现这里不是生存之地,背着空空的行囊走了。在这群无助的男人中,贾宏伟属于有幸的一类,就在他生活难以为继选择走与留的当口,他被一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看中,在那里当了一名学徒工。"学徒期间,管吃管住,没有工钱,学徒半年期满后,每月300元。"这条件听起来近乎苛刻,可贾宏伟没有讨价还价,欣然接受了。在这座充满竞争、充满铜臭、充满诱惑的城市里,几经奔波、几经碰撞、几经磨难,能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够知足了,挣不挣钱是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求生存。
汽车修理厂老板是一位退伍军人,在部队开过车,懂一点汽车修理技术,退伍回乡后,顺天时,应地利,在深圳开了这家修理厂,专修高档轿车,生意做得火爆。共同的军旅生涯使他和老板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常常在一起回顾那段已经成为历史已经铸成光荣的军旅岁月,谈到得意和兴奋处,两人开怀痛饮。交谈中,得知老板有能力有魄力有脑力,能在这商海的沉浮中立于不败之地靠的是军人的品质。他崇拜这位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老板,从他的成功的身影里看到了自己的明天和希望。
宝马、凌志、奔驰、皇冠、卡迪拉克……从没听说过这些名车,据说一部价值几十万,多的甚至上百万。天哪,这一部车比一栋楼还值钱!这里修的是名车,接触的自然是上流社会的名人或有钱人,看得多了,心里就会失衡,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有的人为了生存和温饱而四处奔波,有的人却在花天酒地间享受生活。人的命运究竟是上帝安排还是靠自己去把握?
深圳街头经常能看到军人和执行巡逻任务的武警,他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分绿色的安宁。每看到当兵的身影,都会给贾宏伟带来一个莫名的激动。他怀念军营那段日子,至今还做着那个未能实现的英雄梦。如果那身军装还属于我,赋予我保护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使命,我同样能成为英雄。他这样想。英雄是什么?英雄是正义与邪恶碰撞的勇士,是生命和鲜血挽成的花环,时代需要英雄,民族需要英雄,在深圳这块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世界里,能造就英雄吗?来这里打工的谋职的转业干部退伍兵不在少数,他们中有不少人上过战场打过仗,身上都戴过那用鲜血换来的军功章。如今他们的英雄气节还有吗?有的人成了金钱的俘虏,有的人被女色拉下深渊,有的人和英雄背道而驰,成了罪犯。这是人生的悲剧还是时代的悲剧?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贾宏伟才更加怀念军营,他认为只有军营才是营造英雄的环境。感慨多了,他突发奇想,写一篇"梦想英雄"的稿子投到《深圳特区报》,那是当时的真情实感,后来那篇文章石沉大海,可对英雄的崇拜却始终保持着。
一次意外的事故使他决定离开修理厂。那天晚上,他陪朋友外出喝酒,回来后发现停在院子里的刚刚修好的一辆宝马车被盗。他立即打电话通知警方,警方却把他作为怀疑对象进行审查。两个月后,案子破了,还他一个清白,可擅离职守的错误无法推脱。他感到对不起老板,写了一封辞职书离开了。
羽翼未丰,突然辞去工作,那日子实在难熬。总算是在朋友那里找了一个栖身之地,可是不能坐吃山空。整整一个月,简直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碰撞,碰得头破血流,碰得精疲力竭。目前的状况如果不能尽快改变,自己在这里将无立足之地。
那天,一位朋友带来好消息,某的士高舞厅开业,急需招聘几名保安,他满怀信心地前去应试,果然被执行董事看中,当即决定留下试用。
那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忽明忽暗的宇宙灯旋转得让人头晕目眩。衣着性感的男女随着音乐的节奏忘我地摇摆,细胞在膨胀,神经在膨胀,大脑在膨胀,空气在膨胀,膨胀到了爆炸的边缘。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这就是现代文化和文明?常来这里光顾的,全都是有钱人,有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老板,有珠光宝气的富婆和"二奶",更多的是成群结队的"鸡小姐""鸭先生"。富人们来这里寻欢作乐,通宵达旦。
在这里当保安不容易,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白道的黑道的有钱的有势的都在,稍不留神就会惹出麻烦,受点委屈那是小事,弄不好就会砸了饭碗。你能惹得起谁呀,充其量不过是老板养的一条看家狗,打狗欺主的事也时常发生。在这种圈子里呆久了,才知道这幕后的故事,这每个场子都有黑社会老大支撑,他们之间有的对立,有的兼容,有的交叉,打打杀杀的事时常出现。贾宏伟在部队练过一身好功夫,人也讲义气,遇事总是冲锋陷阵,成了黑道上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博得了老板的信任,委任他当了"掌门人"。
入道了,就要懂得道上的规矩。道上的人最讲的是"义气",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为友情可以舍生忘死,什么法律法规通通可以置于脑后而不顾。有朋友遇到麻烦找上门来,他立马出征把事情摆平。有老板请他讨要三角债,他"出山"十有八九成功。有朋友请他出面看场子,他决不会把朋友拒之门外。当然,请他的朋友自然不会让他白干,要么是以重金回报,要么是请他逍遥。腰包渐渐地鼓起来了,朋友渐渐地多起来了,有钱人能享受的自己也能享受了,随着条件和环境的变化,是与非的概念变得模糊了,好与坏的标准没有了,人生的价值尺度改变了,什么英雄,什么豪杰,他们离现实生活太远了,如果说英雄的精神是伟大的、不朽的,可人不能永远活在精神世界里吧?
深圳的夜生活持续的时间很长,常常是通宵达旦。大街上的娱乐场所和休闲的去处比比皆是:夜总会、娱乐中心、KTV包厢、酒吧、汤吧、氧吧、网吧、洗头房、洗脚屋、桑拿浴、泰国浴、芬兰浴……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的花样出现。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各娱乐场所门庭若市,花样翻新的服务项目牵动着寻求刺激者的脚步,浓妆艳抹的小姐搔首弄姿地招揽生意。夜,像一位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用美丽掩盖着丑恶,吞噬着人类善良的天性。
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使贾宏伟决定离开的士高。那天,他前来向大佬辞行,大佬为他举行告别晚餐。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兄弟们在一起有了感情,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大杯大杯喝着啤酒。大佬酒后执言:"兄弟有路,大哥不阻拦,日后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招呼一声。"那酒喝得激烈壮怀,喝得肝胆相照,喝得酩酊大醉。
辞去工作,有了暂时的空闲。"阿伟,一起到海边散散心。"有朋友发出邀请,贾宏伟没有拒绝。那天,他们一起坐车去了湛江。
站在海边眺望大海,天水相接,水天一色,这里没有都市的拥挤和喧闹,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大海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它那神奇有力的臂膀能托起万吨巨轮,它那博大的胸怀能容下百川,它那不懈的执著让顽石也能改变模样。和大海相处,人的心灵同样得到净化。
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朝岸边的岩石扑打而来,瞬间被傲然于世的岩石击得粉身碎骨,带着痛苦的呐喊,变成一束浪花败下阵来。它们似乎不甘服输,像一队征战沙场的勇士,又一次地组织冲锋,又一次以粉身碎骨而告终……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冲锋,这就是大海的柔韧,这就是大海的力量。人生不也是一样吗?在生活的道路上,一次次地受阻,一次次地碰撞,常常被碰得头破血流……有的人倒下了,退却了,有的人却爬起来,继续前行。观大海,他突然从中悟出人生的真谛。
深圳晶都大酒店一侧有一家Q的士高,这里是深圳最火爆的夜场,顾客盈门,通宵达旦。来这里潇洒的大多是香港来的大享或道上的帮派人物,有钱有势的人多了,自然经常碰撞出事故。前两年一次"斗花篮"引发了一次爆炸事件,使这里一直笼罩着可怖的阴影。香港人来深圳娱乐场所消费最大的特点就是摆阔气要面子,他们听说深圳的夜场复杂,很多道上的朋友在此出出进进,于是也想来深圳充大佬,找深圳道上的朋友帮自己挣面子,摆阔气。渐渐地,这里不但是高档娱乐场所,而且成了有钱有势之人显示自己派头的地方。凡是来这里疯狂的阔佬或帮主,都要带一班道上的兄弟来助威撑腰,因此,深圳不少道上的混混有了饭碗,小李就是其中的一个。
"伟哥,你来了,里面坐。"那晚,贾宏伟来Q的士高建立业务联系,刚进场子,小李前来打招呼。贾宏伟没有拒绝,坐下来和朋友们一起饮酒。席间,通过小李介绍,贾宏伟认识了A君。早听说A君此人,他是深圳道上的帮派老大,道上的混混、看场的兄弟都知道A君的大名。几杯酒下肚,他们很快成了朋友。
A君每天来Q的士高,大家彼此熟了,经常凑在一起喝酒。"一生无奢求,仁义重千秋,煮酒醉天下,豪气贯斗牛。"这是A君信奉的座右铭。贾宏伟算得上喝酒不要命的豪饮之徒,A君欣赏他的豪气和义气,相处时间不长,他们成了结拜兄弟。
一日,A君从名都饭店打来电话,要他赶来会见一位要人。贾宏伟不敢怠慢,从速赶来。按下1201房间的门铃,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娇艳的女人。"先生,请问你找谁?""对不起!"贾宏伟以为敲错了门,十分绅士地向对方表示歉意。"请进。"贾宏伟转身欲走,里面传来一个生硬的男中音。贾宏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年纪,高颧骨,大眼睛,头发胡子连成一片,又浓又密。眼睛大而无光,目光中藏着深深的忧郁,面部的肌肉缺乏运动,始终是僵硬的表情,就连和朋友初次见面的应酬,最恰当的是用"皮笑肉不笑"来表达。A君介绍说,他叫SONI,印尼商人,有雄厚的资本。SONI经历坎坷,蹲过十年大狱,出狱后在国内发展受到影响,决定到中国来寻找合作伙伴。初次相识那天,大家虚意客套了一番,丝毫没谈合作的意向。
后来,和SONI接触多了,渐渐地知道了他的底细。他是印尼最大的毒品制造商之一,是联合国缉毒署榜上有名的人物。在声名狼藉一片喊打声中,他悄然来到中国,试图东山再起。
SONI急需在深圳立足大展宏图,A君急需找一棵摇钱树大发其财,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做起发财梦。
那天,SONI请客,席间,他给每位朋友赠送了一包礼物,礼物是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上面印有"JJ"字样,打开包装盒,里面是粉红色的药丸。贾宏伟不知为何物,急于问个究竟。 SONI十分得意地夸耀说:"这是当今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神药--摇头丸。你想立即成为亿万富翁吗?你想身边美女如云吗?有了它,你就可以如愿以偿……"
真的有这么神?贾宏伟似信非信。他听说海洛因,可从没听说过摇头丸,他听说身边的朋友有人在吸毒,甚至吸得家破人亡,在他的意思里,毒品就是魔鬼,是万万不能近身的。
A君经不起诱惑,率先吞服两粒。
"阿伟,来啊,男人有三大宝,金钱、女人和4号(海洛因),一个不吸毒的男人成不了大气候。"A君的话里带着刺激、带着鼓动、带着劝戒。
听吸毒的朋友说,一日吸毒,十年戒毒,终身想毒,毒品只要沾上一次,一辈子无法摆脱它的纠缠。贾宏伟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他不想成为毒品的受害者。可眼下身在江湖,人不由己,既然主子带头吃了,别说是毒品,就是毒药也要跟着喝下去!尽管行为和思想是矛盾的,贾宏伟还是当着主子的面十分欣然地吞下了一粒。
20分钟后,药性发作,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心跳加快,头脑发胀,躁热出汗,身体失重,对的士高音乐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和快感。身子在摇,脑袋在摇,摇了一个天花乱坠,摇了一个通宵达旦。
一夜的疯狂,第二天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脑袋是空的,像是得了失忆症,已经找不到自我。身体是空的,轻飘飘一团,两条不听使唤的腿像是在太空中行走。跌跌撞撞地摸回家,一摊烂泥般地躺在沙发上,那一觉睡得像死去一般。
贾宏伟在一阵电话铃声中醒来,抬腕看看表,不禁大吃一惊,现在是下午5点了。再看看手机,这已经是第13个来电了,自己却全然不知。
那晚,吃饭他没有食欲,女朋友留他过夜,他缺乏激情。那天,他才真正懂得毒品的可怕。
一连几天,贾宏伟一直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那个带来魔鬼的印尼佬,而A君显然是中了他的法,每天和他厮守在一起,在那种迷幻的世界里寻找归宿。
经过一番考察,SONI看好了深圳,决定在深圳开辟市场。经过一番考虑,A君看好了这棵"摇钱树",决定同SONI合作一把,利润五五分成。
"阿伟,我看这件事我们可以做,一是从货源看没有问题,而且能保证质量。二是从市场看,深圳的市场大有潜力,深圳的娱乐场所大都在我们手里控制着,搞一个地下网络,不愁打不开市场。从利润上看,大得可观,是求之不得的一本万利的好生意,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一起做这笔大买卖。"A君用商量的口气征求他的意见。
这的确是一笔能赚钱的大买卖,可这是带着镣铐跳舞,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买卖。作为共产党员,党性不允许自己这么干,作为公民,法律不允许自己这么干,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道德不允许自己这么干。在当今这个社会里,金钱的确有无穷的诱惑力,有50%的利润有人就会不顾道德和良心去追逐,有100%的利润,有人就会不顾法律铤而走险,有200%的利润,有人就会不顾生命去攫取。这就是金钱的驱动原则。自己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金钱对自己同样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违法的违规的事不能干,不干净的钱花起来不踏实。从目前情况看,自己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完全没有必要为此去铤而走险。贾宏伟思虑再三,谢绝了A君给予的信任。
"阿伟,既然我们是拜把子兄弟,就要生死与共,关键的时候要帮大哥一把,这件事只有你出面做最合适,你不应承不是拆大哥的台吗?是不是大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A君面带怒容,话语里绵里藏针。
贾宏伟知道A君的为人,也知道道上的规矩,大家一旦反目,后果不堪设想。
话已经呛到这个份上,贾宏伟突然有一种掉进枯井里身不由己的感觉,为了应付眼下这个尴尬的局面,他打开一瓶啤酒,仰起脖一饮而进。
"各位大哥,各位兄弟,我阿伟对朋友是天地良心,日月可鉴,为朋友我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可我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是兄弟的应该理解我,如果不是兄弟我无话可说。"说罢,他伸出左手,放在酒桌上,右手举玻璃酒瓶,猛地朝另一只手砸将下去。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令在座的人个个目瞪口呆。那个酒会不欢而散,贾宏伟用这双鲜血淋淋的手给对方一个拒绝的回答。
A君虽然心里不悦,可到底没有伤害兄弟情分,贾宏伟受伤住院那几天,他每天到医院看望,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个讲义气、有主见、宁折不弯的硬汉子。
数日后,SONI见合作无望,决定离开深圳另攀高枝。
做不成生意做朋友,这是道上的规矩。SONI启程那天,A君特设了送行宴,邀贾宏伟作陪。
"阿伟,我不太会说中国话,你是中国人中的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我们做的是险(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生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冒大险才能发大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SONI用似通非通的中国话夹杂着笨拙的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贾宏伟听得似懂非懂,点头示意。
SONI喋喋不休地继续说:"我有的是这个(他指了指手中的摇头丸),你要需要的话,朋友,我无偿提供。"
"谢谢,我不需要这个,也帮不了你的忙,如果你有别的生意,我们再考虑合作。"贾宏伟婉言谢绝。
SONI很失意地耸耸肩,本来没有活力的脸显得更加呆板。
自从和A君断交后,SONI却变得格外亲近起来,隔三差五地向贾宏伟发出邀请,不断地在一起聚会。SONI虽然是外国人,可在中国也能显露他出众的才华,他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标准的中国普通话,而且能说多种中国地方方言,能用方言和上海人、广东人、福建人、四川人对话。他相貌堂堂,是那种极具雄性魅力的男人,在广州、重庆、上海和深圳,他多处金屋藏娇,自称是"护花使者"。更让贾宏伟为之佩服的是,一个外国人在异国他乡求生存,求发展,居然能四面来风,八面玲珑。
那天,贾宏伟应邀参加SONI举办的朋友聚会,席间,SONI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脸上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起初,贾宏伟并没在意,而SONI却把手机给了他,并向他作了一个神秘的暗示。
"……SONI,听说你最近经常和阿伟在一起,他这个人是'难养虎',很不可靠。上个月他带一帮人向我借钱,我没给他,当即就给我翻了脸……"小人!卑鄙!如果不是亲耳所闻,贾宏伟真的不相信A君会使用这挑拨离间的伎俩,他不愿意再听下去,把手机还给SONI。"我和阿伟的事不用你管了,他讲义气够朋友,相信我自己看人不会错。好了,不要再烦我了。"SONI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阿伟,A君的确是个小人,要不要我帮你除掉他?"SONI的话里透着杀机。贾宏伟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朋友,可他和A君毕竟还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回答说:"谢谢,你的心意我领了,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宁人负我,我不负人,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管他背后说我什么,我对得起天地良心。"SONI同样受感动,他佩服贾宏伟胸怀博大,是一个可以生死相依的朋友。
第一次出海
"……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他乡没有烈酒,没有问候……"重阳节那天,贾宏伟一整天坐在家里,录音机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那支他熟悉的喜欢的歌。按照老家民俗的说法,重阳节是鬼节,阴气重,最好不要出门。到底是封建迷信的说法,对此他似信非信。傍晚的时候,SONI打来电话,电话的内容很轻松,带两位可靠的朋友一起去汕尾,到海上去玩玩。对于在都市的喧嚣里呆腻了的人们,到大海里玩一把"宁静高远",的确很有诱惑力。贾宏伟欣然接受邀请,特约了小李和亚强。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跑,一路好风光,一路好心情。
到达金海码头,已是夜幕降临时分。
夜幕笼罩下的码头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大海、大船、远山、海岛被夜幕遮挡得若有若无,遮挡不住的是大海那均匀而有节奏的涛声和港湾里那摇曳不定的点点星火。大海永远是醒着的,打鱼归来的渔民们却枕着海浪安然地入睡。
港湾里的一艘公安缉私艇格外引人瞩目,也许是刚刚执行任务回来,也许是正准备去执行任务,正升火待发,给人一种威严感。
朋友们鱼贯爬上缉私艇,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真够神气的,坐公安缉私艇出海,如果能有幸遇上真枪实弹的缉私战,岂不更刺激?贾宏伟暗暗佩服SONI,他居然认识了公安的朋友,坐公安缉私艇游玩,这面子给的是够足的。
第一次出海,第一次夜航,贾宏伟感到新奇,又隐隐地感到不安。这大海的远方是什么?朦朦胧胧的,看不到边际,像个可怕的黑洞,这大海的深处是什么?黑黝黝的,深不可测,像口可怕的陷阱。小船不停地摇摆着,人在其中有一种失重的感觉,脚下轻飘飘,身体轻飘飘,脑袋轻飘飘。一股浓烈的柴油味拌和着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给人一种眩晕恶心的感觉。可能是晕船吧,贾宏伟那份好心情被摇晃得支离破碎。他本想自动放弃这次"浪漫"之旅,又怕败了朋友们的兴致,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缉私船徐徐离开码头,向黑暗中驶去。
"阿伟,到船舱里来一下。"贾宏伟走进船舱,见SONI正在摆弄枪,疑惑不解地问:"哪来的枪?""刚刚买来的。阿伟,你是当过兵的人,瞧,这是不是真家伙。"SONI边说边递过一支手枪。"我说,SONI,我们不是说出去玩玩吗,带枪干什么?"贾宏伟预感这趟出海不是好玩的。"是出来玩玩的,今天我们玩一把老鼠逮老鼠的游戏,很刺激。"SONI不无得意地解释说。"SONI,我们是朋友,你可不能昧着良心骗我们,今天我们到底是去干什么?"贾宏伟单刀直入地问。"那就实话实说吧,近一段时间海上走私很厉害,在汕头汕尾这一带,几乎是村村行动,户户参与,挡也挡不住,公安已经力不从心了,我们'帮'他们一把,抓一条走私船,少说几十万,多的几百万。有人这么干了,成功了,我们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干一把,朋友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吧?"SONI说出了这次出海"玩"的动机和目的,贾宏伟这一把却"玩"了个心惊肉跳。有这么个"玩"法吗?事先不打招呼,毫无心理准备,糊里糊涂上了贼船。冒充公安缉私,非法购置武器,万一败露,这哪一条罪状也吃不消。既然已经来了,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也只能压在心里,赌一把命运。
烦躁不安的贾宏伟爬出船舱,走上甲板,让海风梳理着繁乱的思绪。中国老百姓有句真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这么大一条船,这么多一行人,干这么大一桩事,能做到不为人知吗?他突然感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天上的星星像眼睛,岸上那点点灯火像眼睛,自己永远也逃不脱那些眼睛的视线。
船在慢慢地提速,海浪翻滚着一次次向船头扑来,被撞碎的浪花不时地洒在身上脸上,贾宏伟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是一种怪怪的咸味。
铁驳船在起伏颠簸中前进,回首望望,岸边的灯火越来越远,越来越暗,最后变得一片模糊。四周包裹着黑暗,心底涌起一种恐惧感。大海也有发怒的时候,一旦发起怒来,这孤立无援的小船能和风浪抗争吗?能载着我们这船人安全地回来吗?
铁驳船驶入公海,风浪越来越大,船在风口浪尖上时沉时浮,几乎要把人的五藏六腑摇荡出来。贾宏伟开始晕船,那滋味难受极了,脑袋像裂开似的疼痛,翻江倒海地呕吐不止,肚子里的东西吐光了,最后吐出来的是黄水是胆汁。人像被抽了筋一样瘫软在地上,承受着痛苦地煎熬。
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已是黎明时分。一夜晕船痛苦的折磨,贾宏伟早已精疲力竭,他懒懒散散地从甲板上爬起来,依然感到头重脚轻。他扶着船栏眺望大海,顿感心旷神怡。大海无边无际,极目尽头处,水天一色,天海相接。是海连着天,还是天连着海?海风轻轻地吹来,海浪轻轻地打来,是风掀起浪,还是浪掀起风?太阳出来了,彤红彤红的,像个大火球,把海水烧成了红色。第一次在海上看日出,看得真切,又感到费解,在大陆上看日出日落多了,总以为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太阳竟然升起在海上。他笃信人间不会有两个太阳,可他说不清同一个太阳为什么忽儿升起在陆上忽儿升起在海上。大海是神秘的,太阳是神秘的,宇宙是神秘的。
太阳不知不觉中吊在了半空,投来一束炽热的光。贾宏伟痴痴地望着大海,浮想联翩。铁驳船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大海里飘荡,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连个走私船的影子也没见到,还要在大海上漂多久?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走私船?劫持走私船SONI已经做了周密的准备,事先购置枪支弹药,武警和公安制服,带来了有经验的船长和水手,带有海图和雷达。可遇到大风大浪呢?这是不可预料和无法抗拒的,只有敢用生命的代价作赌注的人才能发大财,这就是强盗们的逻辑。
SONI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上船前他带来足够的毒品,和船上的兄弟分而食之。他们在不停地饮酒,不停地吸毒,用毒品战胜寂寞和恐惧。贾宏伟既不吸毒又不饮酒,他已经领教过毒品,发誓以后不再吸毒,肚子空空的,一点食欲也没有,喝口水也要吐出来,那滋味太难受。中午时分,雷达发现了猎物,是一条万吨货轮,在前方约两海里处正匀速航行。
"加快航速追上去!"SONI欣喜若狂地爬上驾驶舱,从雷达上判定出猎物的位置、航速和航向,迅速作出部署,并下令朋友们作好迎战准备。
铁驳船像一只发疯的海豹,以最快的航速向货轮靠近。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不多时,货轮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艘新加坡油轮,船头上醒目地写着"露依莎"号,船很大,昂立在船首的驾驶舱足有五层楼高,可谓是一个庞然大物。货轮吃水很深,行动缓慢,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有"希望"的猎物。
SONI鸣枪示警,要求"露依莎"停船接受检查。"露依莎"见是中国警方的缉私艇,以为是例行公事,从从容容地停船接受检查。
在SONI的带领下,身穿公安武警制服的十几名兄弟一起爬上"露依莎"。
"阿伟,带上这个跟我走。"SONI递一支枪过来,带头直奔驾驶舱。
驾驶舱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船长、大副、领航员面对突然出现的持枪军人依此蹲在地上,瑟瑟发抖。SONI在用英语给他们发号施令,贾宏伟听不懂,能看到的是他们无奈的表情和恐惧的眼神。紧接着给他们一一戴上手铐,嘴上贴上胶条,把所有船上人员全部押到甲板上。一切比预想的顺利,没有反抗,没有搏斗,按照SONI的安排两小时内干净利落地完成所有接管手续。看来SONI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如此轻车熟路,如此胸有成竹,如此周密部署,让人惊叹不已。过去听说过他做的是大生意,今天算是领教了,这的确是无本万利的大生意。一条万吨轮,船上装有上千吨的食用油,转眼之间,鲸吞进来,这哪里是缉私,地地道道的大海盗!
SONI见大功告成,立即部署兵分两路,一路兵马将万吨轮开走进行海上肮脏交易,另一队人马由他带领乘铁壳船打道回府。
SONI显得格外激动,为庆贺成功,也为了犒劳弟兄,他不吝施舍,拿出一包摇头丸,供大家分享。
船在海中摇晃,人在船上摇晃,说不清是船在摇还是人在摇。
贾宏伟一直在晕船,他没有吃摇头丸,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虽然找到了做"大生意"的路径,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一点也不激动,冥冥中感到这是一条充满诱惑的死亡之路。
夜幕紧紧地裹着大海,四周是一片可怕的黑暗。铁驳船在风浪中返航。
穿过风浪,走过黑暗,铁驳船在那个精心安排的时间和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地点靠岸,前来迎接的有船主阿亮和他手下的兄弟。
SONI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走下船和阿亮热情拥抱。滔滔不绝地向阿亮讲这次出奇不意的收获。他们是主雇关系,船主是阿亮,SONI是雇主,双方约定,出一次海租金30万。30万租金的确是一个宰人的数字,可双方都认真地算过这个数目。SONI的算法是,租阿亮的船租金是高,可他的船曾经有过一个合法化的"外衣"--缉私艇。这两年,沿海地区走私泛滥,公安防不胜防,为加强打击力度,当地曾制定临时性政策,动员当地渔民积极参与打私,于是便出现了个人"承包"的缉私艇,阿亮便是其中的一个。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终日在海上辛劳,到头来穷愁潦倒。自从"承包"了缉私艇,一扇迅速致富的大门骤然在他面前打开,出海"缉私",很少玩"空手道",少则抓他个几十万,多则是上百万,当然还有更大的"鱼",偶尔也能碰上一两条。阿亮这两年尝到了"缉私"的甜头,发了一笔横财,小木船换成了机帆船,机帆船换成了铁驳船,手头还积攒了不少于7位数的存款。好景不长,1999年上半年,当地政府发出通告,全部取消个人承包的缉私船。阿亮心有不甘又不敢造次,躲在暗中观察形势。就在这时,SONI前来租船,他清楚SONI租船的用途,自然不会便宜他。SONI也算过一笔账,租金是贵了,可阿亮的船干过缉私的行当,熟悉海情,熟悉人情,更重要的是他手下有一帮人马,有武器,有制服,有经验,在中国地盘上干这种营生,要依靠本国人,当地人。要想挣大钱,就要下血本。如今两人各得其所,喜不自禁。
当晚,阿亮设宴,为SONI一行接风洗尘。那晚,阿亮特意安排了三陪女,美酒美女加成功,大家喝了个酩酊大醉。
贾宏伟没有一点精气神,从上岸的那一刻起,始终都有一种在海上摇摇晃晃的感觉。那颗悬着的心一直无法安定下来。那天,一向豪饮的他没有沾酒,冷静地观察着金钱制造和诱发的人性的疯狂。
席间,SONI的手机响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他那几分窃喜几分焦虑的表情上猜测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
"各位,实在对不起,我的女朋友已经从大连来深圳,我今晚回去接待一下,明天就回来。"SONI挂断电话,说出了实情。
"SONI,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噢,今晚有这么多朋友在一起,你走了岂不让大家扫兴,我看你不能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阿亮。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漂亮的女人有的是,你放心,今晚让你玩她个三皇两后,包你满意。"
贾宏伟听得明白,这假意挽留的潜台词是软禁。既然合作成功了,就应该做出承诺,就应该履行诺言,让弟兄们各得其所。船让你的人开走了,没有下文,租金付了一半,另一半尚没有说法,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走了,谁为你担保?没有担保,谁能说这不是一场骗局?话虽没出口,可双方心里都有数。
"阿伟,你是我的好朋友,看来这里我一时无法脱身,中国有句俗话:亲兄弟,明算账,我会尽快了断此事的。接待女朋友的事拜托你了,告诉她我最近出海了,不在深圳,她第一次来深圳,陪她多待些日子,我不会亏待你。"SONI对眼下出现的尴尬局面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自己已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只能作出这种安排。
贾宏伟没有拒绝,他理解SONI的难处,也为这份信任而感动,更重要的是从登船出海的那天起,他心头一直笼罩着一个可怕的阴影,总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一旦翻了船,就会掉入罪恶的深渊。如今可以借机退步抽身了,他有了一种解脱感。
几天来,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醒来,却是那个挥不去的梦境。贾宏伟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留在身后的是割不断的记忆。(未完待续)(转自《北京文学》2001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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