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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编者按：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给了自己心爱的丈夫的时候，丈夫却不停地用背叛、欺骗来回报她，甚至把她当做交易的资本来出卖。于是，除了离婚，她曾经想过报复，想到不如就跟那个侮辱了她的家伙勾搭上，再狠狠甩掉丈夫。正在彷徨、犹豫之时，一个叫“小红帽”的美丽女子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结束了她丈夫的生命……
(作者：胡美凤)
雨，时疏时密，时断时续，温润悠闲地弹奏着动人的催眠曲。
除了催眠的雨声外，夜，静静的，仿佛一切都沉浸在熟睡之中。
她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等待电话，为防电话铃声吵醒家人，她率先将家中两只同线电话音量调到了最低点。时间在黑暗中一分一秒悄悄移去，夜已很深了，她仍然在等待……
突然，床头电话铃轻轻一响，说时迟那时快，铃刚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了话筒，极低极低的铃声牵扯着她整个身心，一天两天三天，整整等待了三天，仿佛等了三年，才终于等来这电话。她全身心倾听着铃声，却没有将它提起。于是，铃声坚持地响动着。终于，她提起话筒，将它紧贴耳边，全身心感受着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倾听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倾听到的，眼睛中雾般的泪水在这过程里一层层荡开，当她放下电话，已是泪流满面。
话筒刚放下，铃声立即再响起，她紧紧握住话筒，提起放下，提起放下再提起，铃声断了并且不会再响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任鲜血一滴一滴沿着嘴角往下淌，握着话筒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怔了一怔，随即又像疯了一样跳下床，不顾一切地冲出门，赤脚冒雨朝正阳大酒店狂奔而去。
斑斓夜雨里，属于正阳钢铁集团的正阳大酒店像头怪兽般盘踞在正阳钢厂的旧址上。正阳钢厂跟医院、学校、菜场、居民住宅区混杂在一起，由于它每天产出大量烟尘、噪音，污水废气污染四周环境和空气，在人们越来越注重环保的今天，在方方面面的多年不懈努力下，钢厂利用它重新调整结构和合资参股等有利条件，将生产车间搬到了三十里之外的市里新规划的工业区域花山凹里去了。旧址临街处，新建了大酒店。
大酒店实际楼层十八层，但对外称十九层。为了定这楼层，据说是在十八层大楼即将全面完工之际，时任正阳钢铁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朱根生突然想起十八层地狱之说，大发雷霆，坚决要求再加一层！
楼层能随意加吗？在无可奈何之下，在楼顶象征性地加了层二十八平方米的屋子，有人说这像是当年日本鬼子的碉堡望塔，为了不使它像望塔，屋顶改成圆形，又有人说这像巨人头上扣了顶小帽子，于是在横竖搞不定的情况下，只能在装潢上面做文章。用四大块标有"正阳大酒店"五个大字的最新潮的、无论白天黑夜都好看的七彩霓虹招牌将圆顶四周围住，圆顶中心竖上一座宝塔彩灯，这一来歪打正着，尽管多加的这象征性一层不伦不类，但装潢却使它出了彩，一到夜晚，顶部宝塔熠熠发光，煞是引人注目。这十九层的正阳大酒店，从顶部到底部，由里到外，装潢都非常讲究，在全市宾馆、酒店中属最高档的，它不但是它所在城西区的标志性建筑，在整个市里来说，也是对外接待门面。
钢厂旧址像一张虽然五官平平，但是较和谐的脸，大酒店像它脸上突然美容垫高的鼻子，显得不伦不类。此刻，苍天、夜雨因繁华大酒店的存在而充满谜一样的斑斓。
由于距离、角度、建筑物、树木等遮蔽的缘故，看不到大酒店全景，只能看到它霓虹闪烁的顶部宝塔灯。她盯着塔灯，脑子里混混沌沌，人像天上飘摇的浮云、水中无根的漩涡一样，恍恍惚惚走着、走着，当正阳大酒店就呈现在眼前时，她一震！随即像鬼差神便般转过去，七转八转，转到酒店南侧的一片树林里。
树林在一条丈把宽的臭水河旁，因臭水河的存在使它近旁的大片商品房积压，于是，开发商在臭水河边大造绿化，用树林将臭水河与商品房住宅区隔离。这一招真灵，商品房销售一空，树林成了人们锻炼的场所，同时也成了人人皆知的城西区民间新闻、小道消息和各种情绪发泄之地。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是因为当时发生了震惊全市的钢厂封门事件：为了不让拉设备物资抵债的三辆大卡车进厂门，工人们自发地搭起撼不动的人墙，在人墙阻拦抵挡的同时，后面的工人们想方设法用铁板将厂大门封住焊死，使钢厂大门成了装甲车也冲不进的铁壁。由于当时王鹏的职务是厂办副主任，为了听听老百姓对封门事件的看法，了解一下社会舆论，她在他的授意下，来到小树林。在这里她不但听到了封门事件中的每一个细节，还听到人们对厂长朱根生的种种议论，知道老百姓中朱根生的外号是"猪狗生"，有的说"猪狗生"有魄力，有的说猪狗生吃喝嫖赌贪，从此，每隔十天半月，她就起个早到这里转转。当大酒店造好后，站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它朝南的一面，大酒店的客房大都朝南，这南面墙上八层以上排列着客房窗户，窗户千篇一律，人们根据窗帘、灯光猜测到房间的低档、高档。12层上有个房间最高档，窗帘、灯光都与众不同，是象征富贵的金黄色。
此时此刻，她木然站在树林中一棵最大的香樟树下，杂乱的树杈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架在她头顶，她靠在黑黝赤裸的树干上，恍惚的目光没有多余的游移，一下定格在12层那扇金黄色窗户上，"1218，要你要发"一遍一遍、一字一字恨恨地咀嚼着，脸痛苦地抽搐着，雾般的泪水又一次急剧地在眼睛中一层又一层化开，黑雾很快淹没了一切，黑暗中的回忆，回忆中的黑暗像雨丝般不断地抽落！
那年那月那天，她去报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拼在一起，其中一张桌上摊了张报纸，于是她走过去坐下来看报纸。这时，他走了进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到报架上拿了报纸走过来跟她面对面坐下来，也看起报纸。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她对自己的容貌充满信心，但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于是她把报纸举高，将自己的脸庞全部遮挡住，以示不满。
他一言不发，起身倒了杯开水，放在她面前。在倒开水前，他把杯子用开水涮了又涮，这个细节使她消除了对他的一丝反感。
为她倒了杯水之后，他重新走过去坐下看起报纸，这一次是真的看起了报纸。她的心为之一动，忍不住问，"你是谁？"
"你是谁？"他反问。
"你先说。"
他笑，"我叫王鹏。"
"我叫刘丽华。"说完又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报到。"
"噢，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刚招聘进来的。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花洲大学。"
"咦？我也是花洲大学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你应该见过我吗？"他觉得她问得有趣极了，朝她笑着撇撇嘴，"我，企管，硕士。"语气中掩饰不住得意骄傲又带点调皮活络。
她朝他笑了，"怪不得不认得你呢，我学的财会，本科。"随即又不解地问，"你是硕士，硕士怎么会到钢厂来？"
"钢厂是我们这个市里最大的企业，我学的企管，我很现实，我的人生最大理想就是掌握管理好一个大企业。"
"是吗？我这人可没有什么理想抱负，我这辈子只要当个称职的会计就可以了。"
两人越讲越投缘，交谈中，他问起她父母，她告诉他，父母都已退休，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已婚，姐已嫁；他告诉她，他家在农村，父母都在乡镇企业工作，父亲是车间主任，母亲是工人，他是独生子。
聊得起劲时，人事科长进来了，先告诉他"分在厂办。"接着告诉她，她被"分在铸造车间当统计员。"
她呆了，"招聘时不是说你们财务科需要人吗？怎么骗人？"
"车间统计由财务科扎口管理，因此招聘时说财务科需要招聘人员。"顿了一顿，科长又半开玩笑半解释说，"小刘，你不要不高兴，我们招聘时，来应聘的人多了，因为你在所有应聘人员中是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否则你没有任何背景关系，我们是不会要的。"
找到这份工作仅仅是因为长得漂亮？找工作需要背景关系？怎么不提我的学习成绩单，从大一到大四，我哪门功课不在九十五分以上？……气愤之极，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垂下头，美丽的大眼睛一忽闪，掉下两颗豆大的泪珠，珍珠般晶莹的泪珠叭嗒叭嗒砸下来，砸得人心都碎了。
"小刘，你先到车间干起来，"科长动了恻隐之心，诚恳地向她表示，"以后，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我看科长多关心你，不要忘了谢谢科长，"王鹏关切地对她说，"如今的社会，找份工作不容易，你要现实一点，凡事想开一点。"接着，他轻轻扯扯她衣角，"走，我陪你到车间报到去。"
她机械地跟着他出了门。在门外拐角无人处，他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理解，"我在厂办，有机会我会帮你想办法。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能帮忙我会尽量帮忙。"
她听了心头一热，一股暖流贯通全身，踏上社会的第一天，就感到了世态炎凉和他对自己的好。几经努力，克服喉头那一丝哽咽，装作十分平静地说，"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提什么谢？"他朝她亲切地笑笑，"我很高兴认识你。"
听了这句话，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慌乱地避开他的注视，垂下了头，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滋味，这滋味有点甜。
他陪着她到车间报到后，分手时，他又一次定定的深深的看着她，看得她几乎想逃却逃不开，他的眼神很特别，眼睛中似乎有温柔长丝，一根一根缠向她，缠得她不能动弹。
"我走了，再见。下班时我来接你。"
她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好感。
仿佛命中注定她与他此生有缘。
虽然他的相貌平平，身高不到一米七，虽然他家庭条件一般，但他的硕士学历、他对她的真诚，敲开了她的心扉。尽管后来知道他的硕士学历并不过硬是自费上的硕士进修班，尽管后来知道他曾为追求某位领导的千金不成而吃安眠药自杀过，尽管知道他比自己大五岁，但她几乎没有经过选择和过多的考虑，硬是选中了他，进厂工作不到一年，她就跟他结婚了。
由于婚前就偷尝禁果就怀孕，婚后，不到七个月，她就生下一个儿子。
由于所有经济来源全靠她与他的工资奖金收入；而他父母所有的钱都已花完，花在他上学读书上，花在他结婚买房上，为在城里买这套四十五平方米的婚房，他父母还借了债，他父亲在乡下工作还债，他母亲从乡下上来照顾她和孩子。
两口子不多的收入要维持四口之家，日子过得相当紧巴，每当她发愁时，他总是这样安慰她，"眼前是最困难的起步阶段，当我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后，一切都会好的，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我会让你，让我们的儿子和我的父母都过上好日子的！"
除了将自己的所有收入一分不留的都交给她之外，家中的事他基本不闻不问，但她理解。她知道他在外面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实在不容易。
为了得到厂办副主任位置，厂长、主任喜欢抽什么烟，喝什么酒，有啥喜好，只有他摸得最准。如果他要跟随领导出差，出差前一天晚上，他必定连她也关照帮着留心电视中的天气预报，牢牢记住出差所到城市情况，为领导精心准备生活用品……一天，因为厂长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怀疑是他透露了出去。在办公室许多人的面大骂他是"混蛋"，不管怎么骂，他都一声不吭！等厂长骂够了，走了。他依然是一言不发。两天后，他将情况摸清后，去找厂长。当时厂长办公室内还有一位副厂长在场，厂长见他进来，十分生气，火气窜上来，叫他滚！换了别人早就受不了，而他拿出超人的承受力，双膝一屈就跪倒在厂长跟前，声泪俱下地求厂长一定要听他解释，他告诉厂长，他对他忠心耿耿，从没说过一句他的坏话，况且厂长也没什么可让人说的。这次的事已经搞清楚了，确实是有人说出去的。是谁说出去的，他坚决不愿透露，并表示宁可再挨一顿骂，也不会说出来，如果厂长逼着他说，他宁可跪着不起来……结果，这一跪就是近三个小时，此举使厂长心里感到过意不去，亲自将他扶起安慰，使真正的当事者在场的副厂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虽没站出来承认，但一直说他好话……
发生这事时，她并不在家。由于城里开销大，房子又小，孩子断奶后，婆婆就带他到乡下去了。每逢双休日，她都下乡看望。这次去没想到孩子病了，感冒发烧打针吃药，打电话上来告诉王鹏后，他帮她请了三天病假，让她在乡下守着孩子，等孩子没事了，她才回来。回来后，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她。晚上回家后问他，本以为他会一口否认，十分气愤地说，"朱根生冤枉了我，我还给他下跪？这简直是血口喷人！"然而，他却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谁告诉你的？吃饱了撑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给人下跪，是为了明天让别人给我下跪！不信你等着瞧！再说我为自己伸冤时，还是注意摆平关系的，正副厂长一直不和，不过这样一来，我想，在提拔我的问题上，他们会一致。"
她预感到他为了提拔什么事也能做得出来，正想开口劝他，他却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有时其实我心里也很苦，但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咱们的明天，我只能打碎了牙朝肚里咽！丽华，我想，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能理解我！"
听了他发自肺腑的表白，她心里不再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丝毫反感。她很体贴他，每当他回家，总先服侍他洗把热水脸，再给他泡一杯茶，并常挤出钱来买几盒洋参含片，让他睡前含服。
没隔多久，他便顺利当上厂办副主任。地位有所提高，工资奖金也增加，应酬也多了，更是只忙外不忙里了，她毫无怨言地承担了所有家务，每逢双休日，一如既往地到乡下看望公公婆婆和孩子，偶尔，接他们上来小住。
日子似流水。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工厂在起着变化，车间搬迁，成立了正阳钢铁集团，建造了正阳大酒店，一切都在变化着，他也在变着，内心世界变得怎样变到何种程度无法吃准，他外形变化特快，原来瘦刮刮的身材一下发胖，黄干干的脸色也变得油润。她劝他注意身体，控制体重，他振振有词地说，"女人发胖难看要减肥。男人发胖是发福。我认为，我王鹏胖一点反而有派头！"
听了他的话，她无话可说，哭了。
由于车间迁到花山凹，离家很远，她每天早出晚归，上班下班赶来赶去很辛苦。但她在他面前没提半个字的调动。一是因为感觉到跟车间工人们在一起很开心，二是考虑到夫妻俩在同一单位工作，她不能因为丈夫刚有点小权就调工作，即使连报到那天碰到的人事科长主动找她，她也拒绝了。上班下班，日子千篇一律地过着过着就习惯了，麻木了，也就不会计较什么了。
这天是星期天，她下班后正在家收拾东西，准备搭招手中巴车到乡下去，这时，他难得这样早地回来了，进门，就对她说，"下星期一你到财务部上班。"
"真的？怎么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你在帮我调动？"
"为了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啊！报到那天，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就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称职的会计吗？"
她听了深情地看着他，心里万分感动。并不是因为工作调动，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
"我已打电话到乡下打过招呼了，这个双休日你不要回去了。为了庆祝你调动，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去吃麦当劳、看电影，明天白天我们两个哪也不去在家休息，明天晚上，我带你到正阳大酒店去吃晚饭。"
一切他早就安排好了。于是，她跟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甜蜜的一夜和一个缠绵的白天之后，晚上，因不会喝酒再加上上班下班，忙里忙外等各种因素而从不曾参加过应酬到过正阳大酒店的她，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兴奋地跟着他去了。
本来以为是她跟他两个人吃晚饭，没想到是赴宴。
梦之轩包厢，莲花吊灯晶莹剔透灯光柔和地照着一张可坐十人的雕花红木大餐桌，古色古香的花架那边是小型休息室，全套红木沙发椅，金黄色丝绒软垫，一切尽显富贵气派，朱根生等三人早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了。第一次跟单位最高领导接触，她有点局促不安，只是羞涩的低低地叫了声，"朱董事长，你好。"就坐在一边不说话。
见她这样，朱根生不禁哈哈大笑，"都是自己人，怕什么难为情，来，"并主动热情向她介绍另两位，"外地来的老客户，老朋友王经理、秦科长。"紧接着王、秦二位也热情跟她寒暄。
这一来，消除了她的局促不安。总是听人们骂朱根生，现在看看他待人还是挺好的。这时，那边红木餐桌上已摆满酒菜，她入屋后，又开始局促不安起来，因为面对众多的杯、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王鹏殷勤体贴、朱根生随和亲切，才使她变得自然。
"这酒二千多块钱一瓶，你喝一小杯尝尝？"王鹏给她倒了一小杯劝她喝。
"听说你不会喝酒，这不行，以后你要跟着王鹏常出来参加应酬，出入各种场合，不会喝酒也要学着喝酒，喝，喝一杯试试。"朱根生鼓励她喝。
再想想这二千多块一瓶的酒不知什么滋味，劝说鼓励加上好奇，从不喝酒的她情不自禁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好酒坏不懂，但也没感到什么不适，于是在劝说鼓励下喝了一口再一口，三口喝完一小杯，感到轻微不适。
于是王鹏叫她吃菜，不一会端上一盘龙船龙虾，王鹏一边向她示范如何吃，一边告诉她，"这是空运来的，光这一道菜就要八百块。"
天哪！一瓶酒二千多，一道菜八百块，今天这一桌该花多少钱啊！她惊叹！没容她多想，王鹏在旁笑着对她说，"别小看这龙虾，作为海洋动物，它比有的人还神气，因为它毕竟上过天坐过飞机哩！"
"你笑我不如它，至今连飞机也没坐过。"她娇嗔的瞟了他一眼，笑了！所有在座的都笑了，在笑声中，她从晶莹的碎冰块上夹起一片虾肉，醮上一点绿芥末，放到口中，顿即，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使她感到刺激，使她胃口大开，使她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道菜。
吃完虾肉，吃红红的虾块，再吃虾汤泡饭，"这虾，一虾三吃，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王鹏问她，她点点头，趁她高兴，他将她杯中斟满酒，叫她向朱根生敬酒。
一是出于礼节，二是想到自己的工作调动和丈夫在他手下，三是根本不设防，没想太多，不会喝酒的她端起酒杯，"朱董事长，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对我和王鹏的关照。"
"你敬我？好好好"朱根生看着她，乐得合不拢嘴，一杯干完，他立即亲自为她斟酒，"人人都说王鹏夫人长得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来，为你的美丽，我敬你一杯！"
"谢谢，我，我不会喝酒。"
"你敬我可以，我敬你就不行啊？"朱根生和蔼地说，"不会喝不会喝，你已喝了两杯了，再多喝一杯又何妨！"
"这是董事长敬你，你不能不喝。""干！""干了。"
在丈夫和其他二位的催促之下，她无奈之下又跟朱根生干了一杯！三杯酒喝下去，她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酒的酡红上了脸，使她显得更鲜嫩诱人，朱根生盯着她，像盯着一枚诱人的果子，兴奋中，他又一次朝她举起了杯，"来，你，我，咱们大家一起来干一杯！"
"好！好！""干！""干！"在丈夫和另两位的热烈响应中，她无可奈何再次举起杯，四杯酒下肚，她只觉得脑袋沉得抬不起来，浑浑噩噩中，又接连灌了两杯，最后只觉得天昏地转，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句，朱根生关照"送她到要你要发1218房间去休息。"又是迷迷糊糊中，只感到是王鹏将自己送到房间，将她安置在床上，并给她喝了一杯水，叫她好好休息，紧接着，她感到浑身火烧火燎般难受，急需发泄欲望，病了一样脱着自己的衣裤，叫着"王鹏，王鹏"，恍惚中感到有个男人来到身边，她叫着"王鹏"扑上去……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她迷迷糊糊能睁开眼，大脑意识开始清醒，看到自己正躺在豪华套房的宽大床上。
朱根生正坐在床前穿衣服，看到她睁开眼，帮她掖了掖被子，关切地说"你醒啦，接着睡吧，我有事先走了。"临出门，他又回头告诉她，"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和王鹏。"
她一直呆怔怔地看着他大模大样离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本能地想下地，一动被子，是自己赤裸的身子，轰地一下猛然清醒，立即将被子把自己没头没脸连头带脚掩住，胸口因极度悲哀愤怒而涨得难受无法支撑，只有哭，哭个不停，泪，止不住的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就在这时，王鹏轻轻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温柔万分地俯身轻轻拍着被子唤，"丽华，丽华，是我，王鹏。"
说！为什么骗我喝酒，将我灌醉！说，在我茶里放了什么药！做了什么手脚！阴谋！
"滚！不是人！你！他！你们都不是人！"
任她骂，任她发泄，他只是一言不发，待痛苦悲愤到极点的她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无力挣扎，稍稍安静下来之时，他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体贴万分地用热毛巾热水帮她揩洗，并帮她穿好衣服，这一切他做得是那么恰到好处！
随即，他在床边坐定。看着失魂落魄的她，真诚万分的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想开点。我在跟你结婚前，曾经跟另一个女人有过关系睡过觉，现在我就当你在跟我结婚前，跟另一个男人也有过这样的关系，我们俩扯平，你说好不好？再说，你跟我，儿子也生了，无所谓什么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还有，这样一来，你我的人生理想都能实现……"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坚决跟你离婚！"
"离婚？"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你能忍心抛下我和儿子？还有我娘，我娘对你那么好，你却这样报答她？我们两个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头，丽华，你是为了我，我需要你，离不开你！"话到此处，他哭着说不下去了。
……
除离婚之外，曾经想过报复，想到不如就跟朱根生勾搭上，然后再狠狠地甩掉丈夫，然而他的一番又一番的话，打消了她的种种念头，奇特的命运把她与他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隔天，他就体贴地帮她请了长期病假。
事隔几天，他就被提拔为正阳钢铁集团副总经理，负责三产并兼正阳大酒店总经理。这天，他很早就回家，一进门就把提拔的情况告诉她。看她脸色不对，他先是关切地问，"怎么？身体不舒服？"见她不搭话，他这样又对她保证，"你放心，我会把握住眼前这个机会好好干的。"
看到他关切的样子，听了他的话，她只是冷冷扯起嘴角，颓然不语，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也许因为是被提拔重用而心情特好，他丝毫不在意她的漠然冷淡，只管东翻西找，将自己的换洗衣服，日常用品理出来放进包里，直到收拾好东西拎着包朝外走时，他才回过身看着她说，"我是回来拿东西的，万事开头难，为工作起来方便，我准备在大酒店住一阶段，等打开局面后，再回来。双休日我也不会休息，乡下你一个人去。如果有事找我，呼我。如果眼前你歇在家感到闷的话，或者回娘家，或者到乡下去住。"
她没有到乡下去，也没有回娘家，不想到任何地方去，虽然一个人在家感觉很闷很闷，但她也只能把一切闷在心里，虽然闷在心里的感觉就好像喉咙口被人用拳头塞住了还挣扎着呼吸一样，令人压抑悲痛，但她默默承受着。
而上任后的王鹏横下心豁出来大干，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全扑在工作上，首先烧起三把火，第一把火是发动上上下下献计献策，第二把火是在集思广益的基础上，在各部门实行竞争上岗，能带来效益者上，能者上劣者下，无论什么人，即使是朱根生打招呼，也一概回绝，理由简单，如果开出口子，便会酿成决堤灭顶之灾！有人闹事，归口管理，由竞争上岗的头解决！两把火烧得相当成功，第三把火更是熊熊燃烧，旺得无法形容！
他起早摸黑，跑遍城区大街小巷每个角落，摸底调查，分析预测，跟方方面面联络周旋、确定方案，之后，他亲自到车间跟随工人一起开动脑筋，设计制作，生产出了美观大方，实用轻便、带轮子的不锈钢的柜台式多功能食品摊和能遮阳避风并可兼作广告的色彩美丽蓝色为主大伞，一切准备就绪，他根据社会需求、市场行情，一举推行了具有轰动效应实在意义的正阳食品早点工程！
每天清晨六点，集装厢式食品车准时将各式早点送到有目的有选择分布在各蓝大伞下的食品摊点上，米粥、红豆粥、菜粥、八宝粥、豆浆、牛奶、馒头糕点茶叶蛋南瓜饼等等品种繁多，花样翻新，味道可口，清洁卫生，价格公道，携带方便，哪怕买它的粥，它都配备一次性大碗和小勺，正阳食品早点工程，大受广大市民欢迎！正阳食品早点工程不但带来了效益，还使下岗工人上了岗，更主要的是使市民得到了实惠，极大提高了正阳大酒店的知名度，使得王鹏由此一举成名，成了人人皆知的风云人物！
走向成功与辉煌的他，虽然很少回家，但他没有忘记家和她。效益好、职务高收入多，他卖掉现在住的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买了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在这同时，他还通过关系，将她调到离新家很近的工商银行上班。
住房大了，公公婆婆和孩子住上来了，家务事由公公婆婆操持，孩子由他们照料，两位老人善良勤劳，孩子活泼可爱，工作顺心，使她心情有所好转。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就在她几乎要将噩梦遗忘之时。一天晚上，她在熟睡中被他推醒，"你，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她睁开惺忪的眼，打个呵欠，翻了个身自顾自睡去，他拍拍她，让她醒醒，说他有事跟她商量。
"丽华，我想来想去，咱们报仇雪恨的日子已经成熟了，别人举报朱根生不成，今天我来举报，保证让他不被枪毙也得坐一辈子牢房！来！你坐起来，我说，你写。"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信封、邮票、胶水从包里取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不，不，"她的心动荡着，浑身冰凉，抓住他的手，颤颤地说，"过去的让他过去吧，永远不要再提这个人，求求你，好吗？"
"什么叫过去的让它过去，过去的一切绝不能忘记！"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给他下过跪，你给他侮辱过，把他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随即他将笔和纸塞在她手里，"我说，你写，我们这是主持正义，讨还公道！"
"如果他被抓，会不会将1218房里的事讲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他玩过的女人多得很！靠他发了财的女人到时可能会牵扯一下，但主要是查他的经济问题，你的事我保证他死也绝对不会提到一个字！"话到此处，他温柔地帮她披衣搂住她，"你放心写，明天上班后我会去找他，给点话!"
"你去找他，给点话？"她实在不懂。
"我装作他的贴心知己提醒他，话从我告诉他说听说有人举报你的经济问题说起，哼！"他在心中早就酝酿计划好一切，"我会让他被我举报了，还要感谢我，我会让他永远也不敢不会提到你一个字！"他不想跟她多谈，只是催她，"你别问得太多，你照我说的办不会有错，"他再次强调，"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讨还公道，主持正义！"
在他的授意下，她一连写了内容相同的十三封举报信，信封上的地址从中央写到地方，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待一切都弄妥，已是凌晨五点，她筋疲力尽，困倦之极，赶紧躺下想抓紧时间睡一会，而他握着一大沓举报信兴奋异常，"你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朱根生的位子就是我的！"
他的话像刀尖一样一下子刺在她心尖，她睁开眼看着他因得意有点扭曲的脸，心一下子碎了，"原来一切的一切，你只是为你自己向上爬！不要，你不要！"
"什么不要？"他打断她的话，一边将举报信塞进他口袋里，一边告诉她，"你睡你的觉，趁天亮之前无人时我出去时把信投向邮筒。"
"滚！你给我滚！你一次次利用我，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什么？我利用你？我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着她愤怒的脸，他气冲冲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回过身来，一字一字冷冷地说，"我没叫你滚，已经不错了！你居然叫我滚！哼！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甩出这些话后，他将门重重碰上，扬长而去！
随着门哐的一声，她仿佛整个人都被震碎了，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泪水沾湿了枕头，抹了又有，抹了又有。
然而，不知何时，他寄完信又回来了，坐在床边，温柔地说，"丽华，刚才我在气头上，说话有点不注意。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今天咱们就去办离婚！"
"你不要拿离婚两字来吓我！告诉你，"他突然变了脸，"如果你一定要离婚，除儿子之外，一切归你！"
"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儿子。"
"儿子？你还有脸要儿子？数一数，你给儿子换洗过几块尿布？带过儿子几天？是我娘，我娘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这么大，现在儿子六岁了，上幼儿园了，你不需要我娘带他了，哼哼"话到此处，他声音提高了八度，"告诉你，你想要儿子，做梦！"
"阴谋！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我要自己带儿子，你说儿子会妨碍我们，你还说我没经验带孩子，你，你，"她简直气疯了，"不要，我什么也不要，儿子不要，就是要跟你离婚！"从床上跳起来，想抓他打他，他一把扭住她的双手，把她按倒在床上，压低声警告说，"够了！不要再闹了！别惊醒了我爹娘和孩子！"随即，他死死地盯住她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美丽眸子，一字一字地说，"你要知道，我是永远不会跟你离婚的！"说完他又换了温柔口吻，"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
"你少来这一套！我再不会相信你的话，不会上你的当了！"
依然是老办法，任她骂任她发泄，他不开口，等她骂够了，骂累了，他俯下身来吻她，她的双手被他扭住无法摆脱，只能把头转来转去，身体扭来扭去，想避开他，但却反而更使他肉欲燃烧，更疯狂，更不顾一切……
她跟他的日子，就这样地残酷地捱着、吵着、耗着、闷着、热着。虽然她与他的爱情早已不复存在，爱情的花果早已像凋谢堕落在污泥潭里的花瓣，天长日久，早已腐烂发臭，但无法脱离，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过，时间的脚步就这样沉闷地走过……
在感到闷得实在透不过气来时，她就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一天傍晚，她走到一处夜排档，夜排档旁的路灯下有一个奇特小摊。摊主是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一根绳，绳的一头系在电线杆上，一头系在树上，丈把长的绳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布娃娃。不管是美是丑是哭是笑，布娃娃是那么惹人喜爱，她不由自主走过去，一边一个个仔细端详，一边问女摊主，"这些都是你做的？你怎么做的？怎么想到做布娃娃来卖的？"
"哎，说来话长啊，"也许是心里的话无处诉说憋得太久，她的问话使得女摊主拉开了话匣子，她告诉她，她美院毕业后在一家装潢公司工作，公司开始很红火，后因老板帮朋友贷款担保，公司被迫代还贷抵债，倒闭破产，她失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歇在家的日子里，又因为一次偶然，发现在某单位当科长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有染，证据确凿，她提出了离婚。失业，离婚，还带着一个五岁女儿，她在离婚时，好在法院判给她一间房子有个安身之处。因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动脑筋想办法，利用学过的知识，发挥自己特长，到处搜集裁缝店里当垃圾的边角布料，搜集人们编织多余的各式毛线，搜集人们装潢后扔掉的废料，在家精心设计制作布娃娃，领了个执照，摆起小摊。
"哎，你真是不容易呀！"她听着听着眼睛禁不住潮湿了。
"你别为我难过，我的眼泪早已哭干，我最困难的时候已经挺过来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挺好，"说到这里，她淡淡一笑，透露，"我的生意很好。我已雇了两个人跟我一起做，已有大商场向我订货，还有人向我订货供出口。"最后她告诉她，"今晚我在这里摆摊，是临时的，我在这里等人，不想闲着等。"
等人？等谁？为什么等？她没问，她也没说。连等个人也不闲着，还想着摆摊的生意，她使她震撼！怀着敬意，挑了好几个，付完钱，临走，女摊主执意送她一个小布娃娃，她握着这个布娃娃，好像握着一个梦，回到家里，已是很晚，她握着小布娃娃，辗转难眠，然而，使她难眠不安的不再是郁闷！在这不眠之夜里，她想的是要改变自己的状况，要振作！
第二天，她就买了一台电脑回家。从此，白天的业余时间用来炒炒股票，晚上回家上网。炒股票她满足的是尽管小来小去，但从没割肉蚀过本。上网她感到最大的满足是可以随心所欲。
在网上，谁也不知道谁，爱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在网上，做女人累了可以当男人，做人烦了可以暂时离开人的行列，变成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在网上，她化为小草叹：自己的苦日子不知何时能熬到头？在网上，她化为恶虎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色鬼，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在网上，她化为女鬼问：为什么有的人猪狗不如，在现实社会里却如鱼得水？在网上，她尽情地发泄……
然而，不知是为什么，总有一个叫"小红帽"的死死盯住她，要跟她搭话跟她聊！这天她忍不住喝问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何居心？为什么不管我叫什么你都能猜出是同一个人？"
对方微微一笑说："因为我知道你的事，因为你的话里总有一种郁闷一种愤恨！"
"你知道我的事？你知道我什么事？你到底是什么人？滚！离我远点！卑鄙！"
"请你相信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她忍不住恨恨地说，"在这个世上，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虚拟世界的网上人吗？哼！"
刚跟对方聊到这里，难得回家一趟的王鹏冷不防在开门回家了。她赶紧关了电脑，站起来，准备到客厅去，准备再次提出离婚！因为家中今晚特别清静，公公婆婆带着孩子到乡下亲戚家喝上梁酒还没回来。
没想到，她刚站起，王鹏就冲进来了！他红着眼，喷着酒气，又笑又哭："哈哈！今天正式宣布逮捕朱根生！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要让我来当了！哈哈，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呜呜，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呜呜……"
"你喝醉了！要么不回家！回家就是一副鬼样子！"她不想理睬他，想到客厅去开电视看，但他不让她走，一把将她拉住，"我没醉！没醉！"
她挣开他的手，没曾想他一把捏住抬起她的下巴，"我要升官了，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放心，你又美丽又温柔，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不会跟你离婚！"说完突然又一把将她推开，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靠着我应有尽有却还不满足，还要对我挑三拣四，哼！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你？真的爱你？哼！做梦！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滚！滚开！"
她听了一言不发，早就心碎心死，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她冷冷地提起嘴角，漠然看着空白的电脑屏幕！
她的漠然更进一步激怒了他，"电脑！电脑！我让你就知道电脑！"他冲上来抱起电脑就要砸！
她扑上去拼命夺电脑，他朝她飞起一脚，两个人抢着、打着，扭作一团！就在这时，公公婆婆带着孩子回来了，见势不对赶紧上来劝阻，公公夺下电脑放好，婆婆将孩子交给她后，张罗着给他醒酒，而他继续又哭又笑又闹，大发酒疯，并呕吐了一地……
她牵着儿子的小手，退到了一边，把儿子的小手握成拳头，再把儿子的小拳头完全包在自己的手掌里，她愿意像包着儿子的小手一样尽全力保护儿子，但她却连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一刹那，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除离婚之外，曾经想过自杀，曾经想过举报，曾经一次次强迫自己不心软，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一次次任他践踏，不能一次次放过他，但是看到儿子，看到待自己如同亲生女儿，寡言少语、老实巴交的公公婆婆，一颗心便变得空洞洞，整个人也好像飘浮在无边无际茫茫大海中央，再也硬不起心肠，再也下不了决心……
夜深人静，他酒疯发过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呼噜呼噜地睡着了，她流着泪坐在了电脑前，来到聊天室，自称"碎心人"主动发出寻找"小红帽"的信息。
不一会，自称"已苦候多时，困倦之极"的"小红帽"出现了，"你干嘛叫碎心？与其心碎而死，不如行动！不如报复！"但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说完立即退出！任她怎么呼唤，对方不再出现，于是只能放弃，只能关上电脑，上床睡觉。
躺在黑暗中，思忖着"与其心碎，不如行动！不如报复！"这句话，恨恨地盯着睡得死沉沉的王鹏，一个谜团在心头升起，这小红帽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是男是女？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是一般网友间的调侃，还是有其用心？百思不得其解！
从此，每天晚上，她一上网就急着寻找"小红帽"，并在网上公开了自己的电脑密码，包括电子信箱地址，说来也怪，对方居然从此不再出现。这天晚上，打开电脑，一如既往，先到聊天室打听，再打开电子信箱看看，意想不到的发现了一封电子邮件：
碎心人：
明天晚上你在家中等我的电话，哪怕等到天亮，你也一定要等！！！
小红帽
信的末尾附了一首小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可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字每一句包括那首小诗都背得滚瓜烂熟，每一字每一句连每一个标点都像一记记拳头叩击心灵，她一字一句反复思量琢磨着。
不知不觉到天亮，天亮了她又迫切地盼天黑，好不容易心神不定地捱到下班回家，就等候电话。
然而，整整一夜也没听到电话铃响。人人都说网上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小红帽是在恶作剧，是在欺骗！不！凭那首小诗，凭心灵的感觉，她不相信对方是搞恶作剧，是欺骗！
她一如既往地在电脑里寻找着小红帽，一如既往地等待电话，一夜、两夜、三夜，连续三夜，夜夜在等待中不眠！
今晚天空下着雨，雨声催眠，但她还是坚持着，一心一意地苦苦等候着，终于，电话来了！心不可遏制地剧烈跳荡，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提起电话放在耳边，"你是刘丽华吧？我是小红帽。"
"是，我是刘丽华。你好，小红帽。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电话……"心中有太多的迷惑要问，有太多的话要说，此时此刻她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对方的声音异常的冷静，一字一字像一块一块冰一样吐出来，透着逼人的冷冷寒气，她仿佛被对方冰镇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喘着气。
"你不要激动，也不要打断我的话，听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对方一字一字冰冷冰冷地说，"我是你丈夫王鹏的情人之一，我现在在1218房，此刻他就躺在我旁边，不过，已经死了，刚才，就刚才，我已经把他杀死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对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五雷轰顶！
"我的老家在东北，中文本科毕业后，到你们苏南来谋求发展，几经坎坷，招聘进了这正阳大酒店，深知酒店是座大染缸，我洁身自好，本职工作干得十分出色，王鹏看中了我的才貌，在我喝的饮料中下了药，破坏了我的处女之身，当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的人并准备结婚时，他一方面安排我旅游兼出差，一方面将他偷拍的我的裸照，匿名寄给我心上人看，说我是荡妇骗子，还说我勾搭上一个外地大款度蜜月去了，害得我心上人一时想不开吃安眠药自杀。"话到此处，她厉声问，"刘丽华，你说王鹏该死不该死？"
"该死！该死！"震惊！愤恨！到极点！欲喊无声！
对方仅顿了一顿，又继续控诉："我曾经求他跟你离婚娶我，他告诉我你很坏，如果他提出离婚，你会不肯还会造他的谣，这样会有损他的地位和形象，他还告诉我，你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到财务科上班而勾搭朱根生在1218房睡觉，并被他当场捉住，""什么？我为了调动，"她气得噎倒，浑身发抖！"他说他把你当垃圾，他说你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心在朱根生身上，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用记者暗访时用的一种先进摄像机将你跟他做爱时的情况偷拍了下来，放给我看，一边看一边对我说，你在床上像木头，比木头只多一口气。"
这里，只听到这里，仅仅听到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听下去？听？又如何听得下去！
没有表白澄清自己，也没有问个究竟，没必要表白澄清，也无需弄清对方每一个细节，有的只是恨！恨！恨！！！
此时此刻，站在小树林大香樟树下的她又一次死死地咬住嘴唇，任鲜血一滴一滴沿着嘴角往下淌，黑暗中的回忆，回忆中的黑暗与眼前现实联系在一起！
夜黑黑的，雨淅沥淅沥的，大酒店顶部宝塔霓虹灿灿的，1218窗户映现出的光柔柔的淡淡的，一切是那么安详美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突然，"呜--呜--"，警车，救护车飞驰拉响的尖厉笛声，拉出了夜的狰狞，很快地1218窗户上映现出大盖帽和白大褂的身影……
"不！不！"泪，为"小红帽"而流的泪，像决堤的流水汹涌而出……
一切似乎有一百年那么漫长，一切又似乎只是一刹那！
一阵怪风从树林掠过，雨不再温柔，透过树叶叭嗒叭嗒朝她身上乱打！她的嘴角动了一动，从震惊愤恨迷惘中醒来了！
经历了千折百回的心理历程的她收敛了眼泪朝外走，走出小树林，刚踏上大道不久，便遇到因电话无法打通而赶往她家报信的人。来人告诉她，"凶手自杀身亡，而王鹏被狠狠戳了十几刀后奇迹般地从血泊中醒来拨了'110'，并在再次昏迷前吐露出真相。"
什么真相？
"那个女的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一心想朝上爬想攀高枝，千方百计勾搭他，他不理睬，于是她怀恨在心，下此毒手！"
她听了默默无语，许久许久，突然开口轻轻问，"小红帽为什么没逃走？"
"小红帽？"，来人惊愕，但并没想太多，只以为她得知丈夫伤重悲伤过度所至。
……当她跟着来人回到家里，把小布娃娃放在儿子的小手，嗫嚅着对公公婆婆说完"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时，心境豁然开朗，毫无杂念……
当她踏上向有关部门反映王鹏问题之路的时候，然而这时，雨已停，晨曦已推开黑暗的大幕，大酒店顶部宝塔和1218房的灯光已经熄灭，它上方那被雨洗过的天空，出现了清新的色彩！(转自《北京文学》2001年12期)
作者简介：
女，1955年出生，现在江阴市政府部门工作。从小喜爱读书，尤其喜欢文学创作。出版过长篇小说《相思如雨》、《永久保留地》，在《青年文学》、《鸭绿江》、《北京文学》等刊物发表过多篇中短篇小说。(责任编辑张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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