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多天津人一样，时常怀念昔时的海河，那才是真正的河流。四季滔滔奔流不歇。不知怎的一年又一年，上游来水锐减，海河渐渐瘦弱，直到后来引滦入津，用另一个河系的水补充，它才没有枯竭。虽然也能看到它绿水漫漫，但它是静止的，睡眠状的。

　　号称“九河下梢”，出自太行山和燕山西部的上源水流能叫上名字的竟有三百条之多。曾有人打过一个比方，整个海河流域形状酷似一把以天津为轴向太行山和燕山西部展开

的扇子。这幅巨大的扇子面由潮白蓟运河系、永远河系、大清河系、子牙河系和漳卫南运河系五大河系铺就。

　　这么丰厚的上源水系，怎么一下子就把海河晾起来了呢？而且晾得这样无情？单单是久旱少雨吗？多年来，我总想到那个“扇子面”上去看一看。

　　深秋，应朋友之约来到太行山南麓山西省的平顺县，那正是“扇子面”的左上角，贯穿全县境内的一条河叫浊漳河，它是构成海河流域的漳卫南运河系的一条重要上源支流。

　　那里有巍峨的山峰，变幻着无数的雄奇，让人目不暇接，而我留意的水景更是肆意发挥，尽做千姿百态。

　　我为那里的水的富饶和生动活泼的生存方式而激动不已。它们或旋转着从石缝里沙砾里涌出形成泉源，或浸润在碧绿的草丛里形成湿地，或拥挤在卵石间形成激流，或沉睡在千尺的石窠里形成深潭，或汇拢在一起齐奔形成河流，最让人眼花缭乱的是从岩崖上跳下，形成宽宽窄窄、高高矮矮的瀑布，只说这些瀑布，就让人产生好多想像。

　　本来一路优哉游哉散漫闲适，不留神忽地掉下万丈深渊，发出了惊恐的呼叫，如虎啸山野；更有怯懦者顿时胆破魂飞，落下的水柱变成烟雾弥漫在谷间，却又在阳光下生成七色彩虹。却也有的好似早有准备，像训练有素的跳水健将，百米山崖从容而下，白链悬空，体态优美，等人喝彩。有的则像血战胜利后的将士，群情激昂，振臂高呼，惊天动地。

　　它们似乎是有思想的，懂得团结就是力量，从西面八方汇集在一起，积聚而发，所向披靡；懂得涉险才生激情，寻觅峡谷深壑自娱自乐，高歌狂舞。

　　那条由多条支流汇集而成的浊漳河虽然不在丰水季节，却也浩浩荡荡，我们一行人在河中漂流，气筏船顺水而下，河水清澈见底，时而闯过险滩，激浪滔滔似堆雪；时而拐入深潭，波影如墨如藏幽。两岸绿树相映遮山蔽日，一群野鸭嬉戏乍起又落。我们起伏穿行在山水之间，忽而大笑，忽而高呼，忘了年龄，也忘了岁月。

　　表现更多的是水的为人所用，人们筑坝拦截，垒渠输送，放荡不羁的“野水”，受人的驯化，变得温顺听话，它们被圈在水库去发电，牵手而行去灌溉，举世瞩目的“红旗渠”的源头就在这里，仅漳河上游在山西境内建起的水库多达100多座。

　　在人们眼里，这里完全是一副喧闹的太行水乡的景象，是一座地道的水态“博物馆”。但主人严肃地告诉我，十余年来，太行山山地的水资源呈越来越少的趋势，供需矛盾也日益严重，有些地方因为资源分配曾发生过村民械斗的水事纠纷，水利部门专门成立了漳河上游管理局来协调这方面的问题。

　　这些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明白了，在这里喧腾的水不会有一滴流入遥远的海河。在返回天津的路上，不知看到了多少条干涸的河道，感性的冲击和理性的思索一直在我的脑际里拼搏，我们生存的这个地球到底怎么了？不是说气候在变暖吗？连干燥的青藏高原降雨量也在增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