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人吕海春

　　现在马塞尔·科斯卡特笔下的那个鲁滨逊再也不是人们所熟知的笛福的《漂流记》中的人物了，科斯卡特作了大胆的改写。虽然还是同样的名字，同样地流落荒岛，但是这个

鲁滨逊，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逻辑学家、一个恪守礼俗的人、一个将自己学说推到极至的哲人，这样一个鲁滨逊，在空无一人的海岛上会发生什么，他究竟是如何创造了独特的独居生活的社会学？

　　那位号称是乔伊斯老乡的帕特立克·汉纳汉觊觎着乔伊斯的桂冠，于是写了一本书，它不仅仅打算把文明聚焦入一种语言，而且打算充当一种全语言透镜。这会是怎样一部著作？索朗热·马里奥太太的处女作竟然是世界上第一部达到写作能力极限的小说———写作虚无，这样的任务能有什么意义，难道不是和不写一样吗？

　　还有，你有没有计算过你出生的概率，有没有想过在历史的长河中，怎么自己就偏偏生存在现在？众多的身体，我怎么就投胎此身？为什么我不属于以前存在的千百万人，也不属于尚未出生的千百万人中的一分子？这是《不可能的生命》带给读者的问题。

　　假如世界上有这样的小说，看起来已经足够引人侧目了，但我面前的这本《完美的真空》最奇特之处还不在于此，作者斯坦尼斯拉夫·莱姆不仅亲自虚构了这些作品，甚至还煞有介事、大张旗鼓地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品头论足。而且一写就是16篇，哦，不，15篇，还有一篇匠心独运的虚构的诺贝尔奖得主领奖演说，可真是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是谁？评论称，他是国际公认的科幻小说天才作家，是欧洲最多才多艺的独创性作家之一。除了科幻小说，他还发表了不少电影剧本、哲学著作、文艺评论乃至滑稽故事和讽刺小品。安东尼·伯吉斯称赞莱姆是“当今活跃的作家中最智慧、最博学、最幽默的一位”；库特·冯尼古特赞扬他“无论是语言的驾驭、想象力还是塑造悲剧角色的手法，都非常优秀，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对于一个作家，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出来说几句好话，这原本也不足为怪。老话说，尽信书则无书，对事情总要有点怀疑的态度，人皆如此，我也不例外。不过读了《完美的真空》，总算有点领略到了这个外国老顽童的风采。

　　《完美的真空》与其说是一部书评结集，不如说是一锅滑稽讽刺小品、科学寓言、哲理小说（坯子），外加文艺评论的“乱炖”。你看，这位老先生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对着一大堆纯粹虚构、并不实际存在的东西指手画脚、口若悬河，说不好他是在卖弄学问还是在游戏人生？反正莱姆这个老顽童借着《完美的真空》痛快淋漓地上演了一出玩世不恭的把戏。

　　在上面谈到的那些模仿滑稽、带着强烈嘲弄色彩的作品中，他力图用自己的“寓言”抵抗着后现代主义的“神话”，讽喻了后现代主义的自我迷恋和滥用矫揉造作的风格，调侃了后现代主义对反叙事的迷恋。

　　此外，他“还凭借巧妙的构思和无孔不入的机智，试图用人们喜闻乐见、熟悉得令人不设防的发明来迷住读者”———《请你来写》的文学提神器，《性爆炸》的社会被三家大公司驱赶入性福的大餐，《小队元首路易十六》的纳粹战犯在南美的荒原里再造法国的黄金时代，甚至是《人精有限公司》中计算机化的“人造天堂”对凡夫俗子们的人生所做的完美包办，以及《不可能的生命》中那长串长串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搞笑的家史叙说。

　　在这些文字的背后，处处都透着他洞悉人间的睿智以及大无畏的尖锐的讽刺精神。假如这一切都不是玩笑，不是虚构的评论，应该是什么呢？莱姆在“谈笑间吆喝出了认真时竟不敢耳语的东西”。

　　《小队元首路易十六》中有这样一段话：“本书的非凡之处在于，它把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要素统一了起来。凡事要么是真实，要么是不真实，非假必真，要么是虚幻的生活，要么是自发的生活；可是这儿面对的假冒的真相、真实的赝品，从而既是真相，又是谎言。”我想，把这段话送给莱姆的这部著作，大致恰如其分。“假上作假，结果产生了这种增值的形式丰富性”（《小队元首路易十六》），莱姆写得活色生香，却让人感觉难以言喻。读的时候忍俊不禁，回过身来，不觉悚然一惊，脊背发凉，环顾四周，心里发毛，我问自己：“我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