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盖新房子了，他几乎是村里最晚盖楼的人，却一盖就盖了四层楼。

　　为了盖楼，他的父亲很早就到城里去打工了。那时他还小，只知道父亲一年到头不在家，直到过年才回来。吃年夜饭时，父亲就讲城里的事情给他们听，讲得最多的，就是城里的高楼大厦。这幢红色的楼有多么漂亮，那幢全是玻璃的楼有多么气派，这幢楼的顶上有间圆房子整个儿会转圈，那幢五十几层的楼是这座城市最高的……讲到后来，父亲就说，攒

够了钱，咱也盖楼。

　　一年又一年，父亲总是说，攒够了钱，咱也盖楼。可是有一年，父亲没有回来。父亲所在的建筑工地上脚手架坍塌，死了十多个工人，他们只等来了一个骨灰盒子。

　　父亲死的那年，他才小学毕业，哥哥读高二，父亲一死，哥哥书读不下去了，也只得背起铺盖到城里打工。 哥哥和父亲一样，也要到过年才回来。吃年夜饭时，哥哥也讲城里的事情给他和母亲听。母亲听着听着就要流眼泪，哥哥就说，妈你放心，我和爸不一样，我有文化啊，现在已经当了工地上的领班，我不会出事的。但有一句话是和父亲一样的，讲到后来，哥哥总是说，妈，等攒够了钱，咱也盖楼。

　　哥哥长得白净，像城市人，不久与一个城里姑娘相爱了。哥哥在中学里当过文学社社长，给姑娘写了许多情诗。姑娘不嫌哥哥，可她的父母嫌，她的亲戚嫌，她的朋友嫌。哥哥将姑娘还给他的情诗从几十层的高楼顶上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就像一场鹅毛大雪。而他自己，也变成了一片白净的雪花。

　　哥哥走了，初中毕业的他继续到城市打工。不久他当上了小包工头，积攒几年后，盖了这座四层楼。

　　现在家里只有他与母亲同住。本来造个两层就足够了，为什么偏偏要造到四层楼？四层楼，每层五间，20间房间，用那么多吗？

　　他说，一层给爸爸，一层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