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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的信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8 16:28   新浪文化

  作者:冯光旭

  本来,我在城里是不少鞋穿的。从入伍当新兵起,每年要发两双胶鞋,夏天有凉鞋,冬天有棉鞋。提了干部后又发了皮鞋,自己还买了水靴鞋、泡沫凉鞋、塑料拖鞋,……各种各样的鞋少说也有十几双。特别是转业到地方和成家后,旧的鞋子尚未穿烂妻子又给买了新鞋,整个一个大鞋柜都快装不下了。尽管这样,每年母亲仍要亲手做一双布鞋给我寄来,
三十多年来从不间断,直到她老人家三年前去逝。

  大概是应验了母亲常说的“见物思人”的缘故吧,每当我收到母亲从遥远的乡下寄来的布鞋,端详着鞋底上面那一排排、一行行扎得密密麻麻整齐均匀的针线时,仿佛就是阅读母亲万语千言的“无字的信”。这时,我总有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母亲的形象,几十年前的往事,又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呈现在我眼前。

  母亲是童养媳出身,从没读过书,更不识字。但她生来心灵手巧,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纺线、绣花、缝衣裳。做鞋更是她的拿手戏:有花鸟虫鱼的绣花鞋,竖着两只耳朵的兔子鞋,吹胡子瞪眼睛的猫猫鞋,叮叮当当的铃铃鞋等等,两个哥哥小的时候都穿过不少。

  当我记得起事的时候我总是常常穿着哥哥们已经穿不下去的衣服和前后都张着嘴的鞋。寒冬腊月在山坡上放牛、拣柴,凛冽的寒风把脚划出一道道裂口,渗出丝丝血痕。母亲每当看到我的一双脚,总是背过身去抹眼泪说:“文儿啊,要是你有个大姐就好了,娘实在没空给你们做鞋啊。可我怎能怨母亲呢?为了糊一家人的口,白天,她总是和父亲拼命地往几亩瘦坡地里撒汗水;晚上,当人们都睡静了她还在昏暗的油灯下纺线;冬三个月,为了换几个油盐钱她又成天去帮别人缝衣服,哪有空给我们做鞋啊!

  有一天,我在王奶奶屋后边放牛,王奶奶拿出一块蓝布说:“文儿,看你整天光着脚放牛怪可怜的,这是你大叔做衣服剩下的一尺布,拿回去让你娘给你做一双鞋穿吧。”我被这天赐之恩感动了,赶忙给王奶奶鞠了一个躬,小心翼翼地把蓝布藏进衣襟,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绳子。我想着过两天就要穿上新鞋子了,小伙伴们定会羡慕我的。不,还是给母亲做鞋吧,母亲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有一双好鞋啊。想到有生以来第一次能报答母亲,我简直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恰巧也就在这天下午,王奶奶隔壁的张二嫂指桑骂槐的骂了半天,好象她家里什么东西不见了。我一心想早点让母亲看到蓝布高兴,没心思去听她那些古里古怪的骂人的脏话。太阳刚下山就赶着牛儿回家了。

  刚进院坝,母亲就用异常的目光盯着我。紧接着,目光触到我鼓鼓的胸前了。

  我会意地拿出蓝布,母亲一下子张大了眼睛。还没待我开口便厉声问道:“哪来的布!”

  我呆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半响才低声说:“王奶奶给的。”

  “胡说!还敢扯谎,给我跪下!”怒容满面的母亲随手抓起一根竹片,不由我分说地命令道。

  我从来未见到母亲这样激动过,显然是误认为我偷张二嫂的了。我无可奈何地跪下去,一五一十地述说了王奶奶给布的经过,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母亲举在半空中的竹片掉到地上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看我。

  突然,母亲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抱着我的头,失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珠滴在我的脸上、手背上。她使劲地摸着我的头,断断续续地说:“文儿啊,……娘冤枉你了。……但要记住,……再穷……也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一辈子要坐得端,行得正!”我咬住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擦干眼泪,在身上搜了一阵,摸出一张揉得很皱的两角钱纸币说:“拿去给王奶奶,她们家也不富裕啊。”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时枕边放着一双崭新的蓝布鞋,上面绣着两朵盛开的马兰花。我莫名其妙了,跳下地跑进厨房一看,母亲红肿着双眼。我完全明白了,原来母亲为我赶做这双鞋,一个通宵没睡觉啊。

  顿时,我喉咙哽塞了,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和母亲的心相比的呢?!母亲的心象大地一样宽广;象海洋一样深邃;象睛空一样明朗。

  整整五十年过去了,这件事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一辈子要坐得端,行得正……”,每当收到母亲寄来的“无字的信”,这两句掷地铮铮的教诲又回荡在我耳畔,这是我生命的源泉,力量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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