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农村，每年腊月，我都要回去过春节。每个除夕之夜，我都有一项硬任务，那就是磕头。

　　磕头叩拜的对象是本宗族的长辈，对父老乡亲来说，磕头是最直接的拜年方式。对我而言，磕头更像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是不可或缺的固定节目。我们的家族很大，整个磕头任务从始到终需要三个多小时，往往一圈转下来已是东方泛白。正因为这样，正月

初一清晨，我哪儿也不会去，唯一所做的就是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父亲是退休教师，他有三十多个春秋是在三尺讲台上度过的。对于一些传统习俗，他一向不以为然，比方磕头。他曾经这样讲：“干巴巴磕个头有啥用，还不如平常有什么难处互相帮个忙来得实在，等轮到我们这一辈说了算的时候，小字辈就不用磕头啦……”听了父亲的话，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心底隐约充满些许期待。

　　终于熬到父亲这一辈人当家做主了。去年春节，大年三十那天，父亲一再向我叮嘱：“今天夜里你不用出门了，我已经提前给你那些堂兄弟们说好了，也不让他们来咱家磕头。”有了父亲这句话，除夕之夜，我就一边逍遥自在地嗑瓜子，一边心无旁骛地看电视。没料到，当大年夜的饺子进肚，鞭炮“噼里啪啦”放完，堂兄堂弟一如既往来磕头。眼见一帮又一帮晚辈虔诚地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请安问好，头磕得掷地有声，父亲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看来这头你还是得去磕，我和你娘绝对不能空领别人的头，那样于心不安啊。”我听了，自然心领神会，披上大衣就出门了。

　　昨天回老家，闲谈中，与父亲再次提及磕头的话题。我问：“春节还用出去磕头吗？”父亲一捋胡子，抿嘴笑道：“秋儿，磕头这习俗，想一下子改掉还真不容易，一切顺其自然吧。这个除夕，就别抱幻想啦，你吃完饺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到叔叔大爷家磕个头，今年老老实实地当上一回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