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是博爱的，很少因贫富而厚此薄彼，这在平民化的天津城尤显突出，比如三四十年前我们家那一带的“穷小孩”就同样享受着新春与灯节的无穷乐趣。穷小孩更爱看灯、玩灯。

　　当年，天明西里的几排宿舍院在西营门外的名气挺大，因为我们的爸爸都在新疆支边，妈妈们仅靠每月寄来的三五十元养活几个孩子。也不知是谁“封”的，我们那片儿的小

家伙们得了“穷小孩”的称呼。过年，当然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除了放鞭炮、吃零嘴儿、“换饭”之外，特别美的就是玩灯。

　　“外甥打灯———照舅（旧）”，我舅舅不免俗，年前总是早早地给我送盏灯笼来。手巧的舅舅自己会扎糊灯笼，什么纸灯、纱灯、玻璃灯，年年给我换花样。记得从7岁那年开始，我接连数年，年前总是推着铁环往舅舅家跑，目的是亲眼看他怎么扎灯笼。舅舅的灯是地道的传统手艺活，有一年做的纱灯从灯罩骨子、灯芯架子、提梁到糊纱，可没少费神，仅是灯罩骨子的木圈上开槽、嵌槽、膘粘、上钉等，就让我眼花缭乱了。舅舅连铁丝网眼灯罩也自己编，蜂窝状的格子特工细、特匀称，最后糊上的是新买的红纱巾。

　　这盏让我长了见识的灯，妈妈当然是不会轻易让我打出去显摆的，可家门口的玩伴喊得紧：“打灯笼，烤手啦，你不出来我走了。”我必须出去玩灯，我们的“土灯”。

　　其实，天津卫有不少漂亮的造型灯，金鱼灯、鸭子灯、蒺藜灯、宫灯、转灯、风琴灯，既然是穷小孩，所以拮据的家长也不易掏钱给买灯，买了也常常是挂起来，仅供观赏。

　　在年与灯的欢乐诱惑下，我们从小就有办法，自己做灯玩。那时候，宿舍院的几十个孩子往往从大年三十晚饭后就穿上新衣裳出来玩灯，每天如此，直到正月十六才收心。要想玩得开心得会鼓捣灯。比如在破搪瓷茶缸里点蜡而成的“探照灯”，是在茶缸把对应的内壁靠近杯口处滴上几滴蜡，让小蜡烛立稳便可提着玩了。更有趣的是有的孩子将蜡化在一个烧乏泛白的煤球上，再用火引亮。如此别出心裁的发明甚至让我也数次放弃了小蜡灯。更简单的只是用一滴蜡汁把小蜡烛粘在拇指甲上，跷着指头玩。

　　“有打灯笼的快出来呀，没打灯笼的抱小孩呀，小钢、二宝你快出哟。”穿绕在几排院子里的童谣很快能引出一帮一伙的孩子聚到胡同里玩灯，互相照，来回晃，追逐，嬉戏。不少孩子常常是左手提着“探照灯”，右手拇指粘着小蜡烛，又与食指捏着点燃的“滴滴金儿”，花样百出。胡同里火红的大灯笼映着我们，烛光与烟花闪亮又灵动，在欢声笑语间划着一道道美妙的线条，交织出如童话般的夜晚。

　　穷小孩爱玩灯，享受着灯火中的幸福与快乐，这份感觉或许是最暖最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