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战国策》：一卖马者牵马上市，三个早晨无人问津，便去请求伯乐帮忙，要伯乐去他卖马的市场走一遭，到他的马前看一看，再回头把马望一眼。伯乐去了。伯乐刚走便有不少买马者赶了过来。这匹过去卖不出去的马，很快以高于同类十倍的价钱成交。

　　读了“伯乐看马”，不由得我又想起了名人作序这个老问题。

　　客观地讲，和当年请伯乐看马的人一样，没有名气或者名气不大的作者请名人为其作品写序，不论出于何种动机，都是可以理解的，即便是为了提高个人和作品的知名度，也属人情之常，无可厚非。但是，仍然客观地讲，由于当前整个社会道德水平之大滑坡，本来属于清洁干净的文坛，也被铜臭所污染，名人作序中所出现的种种问题，先是有的作序者并不看所序书稿，只简单听一下作者介绍，便立即“笔下生花”，用尽一切溢美之词，把作品夸得像“九天仙女”一般，美貌无比；后是，名人觉得此手法过笨，容易引起社会舆论的诟病，便避开书稿不谈，只是东拉西扯讲些诸如和作者怎样认识的闲话，以此套读者的近乎。由于序中有“我”，就容易“生动”、“传神”，也极易使读者上钩（恕我不恭，用上了“上钩”这个字眼）。再后来，名人更精了，嫌自己动手麻烦，且费时过多，太劳神，便改由被序者劳作，自己只签个大名就可以了。如此这般，不需吹灰之力就完成了作序的流程，且得到了对方送来的银子，真是何乐而不为！

　　纵观一部文学史，由于是名人作序而使作者和作品声望大涨的事太多了，北宋时的秘演和尚，写了大半辈子的诗都没有出名，晚年结识了当时的大名人欧阳修，请其为自己的诗集作序，欧阳公写了篇《释秘演诗集序》，使老和尚的诗名迅速传遍天下。上世纪30年代的革命作家叶紫，27岁就离开了人间，因为鲁迅先生为其小说集《丰收》作了序，推崇了其人其文，这才使他的名气大增。

　　但是，我赶快要说，不论是秘演还是叶紫，大名人欧阳修、鲁迅其所以作序推荐，有很重要的前提，其一是他们的诗文确实写得好，二是作序者全系出于惜才、爱才之心。

　　写到这里，自然便涉及到名人写序的责任和文德了。就我能够见到的古今中外名人写的序，大都是把责任和文德放在第一位的。别的不说，就以大作家孙犁先生为例罢。1978年，他在为韩映山的《紫苇集》写的序中这么说：“古人对于为别人写序，是看得很重的，是非常负责的”，要写得“极有情致”且“极有分寸”，“整体之序，应提举纲要，论列篇章”。还说：“鼓吹之于序文，自不可少，然当实事求是。”孙犁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在《紫苇集小引》中，对韩的作品既肯定了优点和长处，也语重心长地指出其不足，评价之公允令读者心服。孙犁一生从来不写虚假、吹捧之序，更不接受请序者的钱财。他还特别告诉一切请人写序者，“不应该把作序者当作乐佣”。只是叫人感到悲哀的是，在今天、在当前，不但有人把作序者当“乐佣”，更有一些名人为了捞钱而喜欢当这种“乐佣”，想到此，我就只有仰天长叹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