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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喧哗的生命过程都在逃生

http://cul.sina.com.cn 2006/02/08 08:10   新京报

  散文家推出首部长篇小说《虚土》,借“长不大”孩子的视野构建“对于大地的冥想”

  散文家刘亮程历时4年完成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虚土》近日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虚土》依旧延续了作者关注村庄的母题,通过一个五岁就停止生长的孩子的视角,描写一座建在茫茫虚土之上的村庄。同时,《一个人的村庄》全本将出版,其中包括《一个人的村庄》与《风中的院门》等刘亮程“村庄写作”的全部文字。

  刘亮程认为,与《一个人的村庄》属于大地,风格结实所不同的是,《虚土》呈现出上升的,务虚的面貌,形成了自己独特完整的语言体系,“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靠气息贯穿,而不是依靠情节引诱读者读下去”。书中瑰丽的想像呈现出接近神话的意境,刘亮程曾表示,“《虚土》的写作气质更接近于《山海经》———一个古人坐在大地某一个角落无边无际的冥想”。

  ■人物

  

  刘亮程,出生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长大后种过地,当过十几年乡农机管理员。大多写自己生活多年的一个村子。著有诗集《晒晒黄沙梁的太阳》,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风中的院门》、《库车》等。

  ■作品

  

  《虚土》,以一个五岁孩子停止成长为叙述主角,他目光所及的移民聚集的虚土庄,披着一层梦呓般的虚幻色彩,每个人的生活都无人证实。它描绘了一个直觉所能到达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任何声响、动静以及天地间事物的微妙变化在这里被捕捉、感知和呈现。

  1 主角&童年

  成长让我们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童年时有很多幻想在成年时都被遗忘得干干净净,跟成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新京报:你说过,“在我的感觉里虚土庄只是一座梦中的村庄。人们并没有停住,好多人都还在往远处走,不知疲倦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务虚的虚土庄也有写实的底子,它似乎在述说一部新疆人的移民史,“虚土庄”的构思究竟从哪里来?

  刘亮程:我最早构思的是一部移民小说。我们家有这样一段历史,从甘肃逃荒到新疆。那时,大家都没饭吃了,一个村庄的人就约好一起出逃。我爷爷那一辈牵着骆驼就这样到了新疆。当时是希望走得越远越好,因为他们走过的大片土地都被人耕种了,只有走得越远才有越多的空地。我最初是想写逃荒移民在新疆安家落户的故事,他们对这块地域一无所知,他们将在大地上重建一个村庄。故事的素材准备了很多,但最后没兴趣了,因为并不缺少这样一本书。在这时候,那个“五岁孩子”出现了,童年的记忆大片地复苏。

  新京报:《虚土》中的主人公在五岁时每顿吃半碗饭,每次吸半口气,故意不让自己长。在头上顶一块土块,压住自己。有什么好玩的都往头上放。有人说,人在童年提出了一生的问题,但找到答案要等到成年。你的童年经验和小说中的第一视角有何关联?

  刘亮程:童年和成年是两个世界。包括童年的自己和成年的自己也是两个人,就像我在书中说的“长大的是大人,和孩子没有关系”。《虚土》把童年世界和成年世界分开了。村子里所有的人活到成年都活成别人,没有活成自己。我们童年时有很多幻想在成年时都被遗忘得干干净净,跟成年一点关系都没有。成长让我们变得面目全非。成年以后,所有生活都是恍惚的,一致的。只有童年生活是单个的,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

  新京报:在书中,虚土庄的所有人,都披着一层梦呓般的虚幻色彩,每个人的生活都无人证实。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虚土庄都被一种“气氤”笼罩着,为什么让读者阅读时有种恍惚的感觉?

  刘亮程:小说中的群像都可能是五岁孩子幻想自己未来生活的承担者,比如在他突然想将来做一个牧羊人的时候,他的背后突然就有一个牧羊人赶着羊群穿过。事实上,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内心中有无数个未来,这构成了小说群像的未来,像花开一样呈现了一个人的一生,不同方向的人的一生。《虚土》的梦幻色彩是依赖语言本身创造的。他把梦和现实放在同一个层面上呈现,而没有区别他们,把人生的童年阶段、成年阶段也放在同一个语境下呈现。在写作手法遵循着人本能的思维状态,或上或下,忽左忽右,所以阅读时会有恍惚的感觉。

  2 语言&题材

  像《山海经》一样以“气”贯穿

  扎眼的好句子多,满足了作家表演的欲望,其实是对文本的伤害。

  新京报:“一个人一掀被窝撩起一场大风。”书中类似的描写俯拾即是,“藏在自己梦中的人,谁还能找见。我们顶多能找到一个人做梦的地方。”《虚土》中语言与思想的张力似乎超过了《一个人的村庄》。

  刘亮程:我早期作品的语言是从诗歌向散文过渡,但写《虚土》的时候,把诗、散文、小说的语言融为一体,创造了一种自己的“混沌语言”———诗意和现实、梦和醒没有了界线,直达一种意味。事实上,我在写作时,想呈现一种模糊的东西,把语言放得很低,尽量避免出现扎眼的句子。在复读《一个人的村庄》的时候,我发现扎眼的好句子很多,它们满足了作家表演的欲望,其实是对文本的伤害。《虚土》的语言不再单独跳出来表演,他完全融入所呈现的事情中。

  新京报:很多评论家也一再评价《一个人的村庄》是你的巅峰之作,《虚土》却是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读者难免担忧《虚土》是《一个人的村庄》的加长版。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你吗?

  刘亮程:我自己认为《虚土》不是《一个人的村庄》的续集,两者完全不一样。首先,从精神上就不同,《一个人的村庄》属于大地,是结实的;《虚土》是往上升的,就像虚土本身的寓意一样,是一种浮土,没有被人踩过的土,我们一脚踩下去就会有尘埃飘起来的土。在叙述语调上两者也截然不同,《一个人的村庄》是散文式的,片断的;《虚土》完整了我的语言体系,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靠气息贯穿,而不是依靠情节引诱读者读下去。

  《虚土》的写作更接近于《山海经》,对于大地的想像是没有尽头的,现代人把《山海经》当成神话源头或地理书去考证太具象了。我觉得《山海经》可能就是一个古人坐在大地某一个角落无边无际的冥想。《虚土》的语言也有这种冥想的意味。

  新京报:这部小说似乎是一部冒犯小说题材的作品,在散文中,你将小说的情境放置其中,使之具有可读性,但反过来的效果如何,你担心过吗?

  刘亮程:很多读者一读开头就读不下去,但读过几段后,找到“气”就好了,按照小说的原则开头应该由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导入文本,但我不会设置好玩的故事讨好观众。《虚土》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都在我的气息范围之内,我不用担心它走失。我相信读者在失去对故事的期待后,很快会得到他们意想不到的阅读奇遇。

  3 时间&孤独

  人世间所有的欢乐都无法抵挡孤独

  《一个人的村庄》和《风中的院门》也在表达孤独与无聊,而《虚土》里的孤独更彻骨。

  新京报:在你以往的作品中,我读到一种强烈的空间感“一代人被遗忘的空间”,但在《虚土》中,我感受到时间感,“时间形成了一个涡流。时间之流被挡了一下。”

  刘亮程:你在读《虚土》的时候,会感到时间像荒野一样无边无际地敞开,过去和未来一览无余,另外一种时间是个人的时间,某时某刻的时间。《虚土》就是在这样的两条时间观念中铺开的,有时候你被陷入其中的某个细节,那时候时间就像一个坑。

  新京报:在描写妻子一章时,你写道,“今生今世,我只和她的睡眠相遇。”即使陪伴你一生的妻子都无法驱除人的孤独。孤独也是《虚土》的重大命题。

  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和《风中的院门》也在表达孤独与无聊,而《虚土》里的孤独更彻骨。孤独感与生俱来,但都隐藏着。人世间所有的欢乐都无法抵挡孤独。村庄是个社会整体,房子、人、动物密不可分,但当每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又互不相识。他们彼此在精神上永远不能相遇。他们的精神是分散的,像一棵树上的叶子,被吹得四处飘零,不可能到一个方向。

  新京报:今后可有打算用这种写乡土的笔法,写写城市,比如博格达峰下的这座城市?它拥有和黄沙梁截然不同的气质,但两者之间又有某种相通的东西。

  刘亮程:作家可能是跟着记忆走的,他的记忆到达什么地方,他的写作就延伸到什么地方。一种事情当成为回忆的时候,你才能把握他。尽管我在城市生活了十几年,但城市生活作为回忆还未重新回来。文字应该是一种怀念的东西,只有在怀念的基调上,一个人的情感才能融进去。

  4 寓意&主题

  创作是针对死亡和时间开始的

  死亡是不存在的,死亡只是一片废墟,死亡来临之前,人的生命早已安全逃离。

  新京报:在书中有一章讲述了你听来的三个故事:瞎子希望看到黑暗;以“吹落的叶子会飘到哪个村庄哪片荒野”为赌注的约定;第三个关于“报复”的故事惊心动魄,全村人为了报复一个远行客,把所有房子推倒,所有的树砍掉,留有他们生活痕迹的地方全部用土埋掉,上面插上野草。为了防止出声,村民把鸡嘴用线绑住,狗嘴用一块骨头堵住,驴马羊的嘴全用青草塞住。全村人深藏地下,屏声静气,听一辆马车从头顶隆隆地驶过去,这个人因为失去目的地将永远走下去,运用这些故事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刘亮程:我听来的故事分别呈现了三种寓意:瞎子的寓意在极端地呈现人的触觉;赌徒的寓意在极端地呈现人的视觉;第三个故事关于报复,可能想呈现人失去目的时的空茫感,我也想不清楚,但我更喜欢它。这三个听来的故事在孩子心里是三种生活方式,它共同的方向是远方。

  新京报:村庄里的死亡像一个谜咒般成为讳言:冯七奶的死亡如蒲公英一样一丝丝散去;父亲的死亡是走失或者挖地洞找路:“我”的死亡是变成了一只老鼠或者一只鸟……异样的死亡让人过目不忘。你对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刘亮程:最早创作《虚土》动机可能就是针对死亡和时间开始的。40岁时,我努力想接近这种困惑自己的东西。在小说中,我没有直面死亡,但我找到了死亡的去处,“在死亡到来之前,人早已逃生。”这些喧哗的生命过程都是逃生。这些人从甘肃老家到新疆,从虚土庄不断想去远方,生活的过程就是在逃生。所以我对死亡的定义是死亡是不存在的,死亡只是一片废墟,死亡来临之前,人的生命早已安全逃离。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曹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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