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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老鞠

http://cul.sina.com.cn 2006/02/16 10:24   今晚报

  背后,大人们都叫他老鞠,老鞠其实并不老,“文革”时也就三十几岁,因为给市里的领导当秘书,总是很忙。也许那时候市委里的工农干部居多,老鞠则是典型的文化人。他的钢笔字写得又快又好,常常整夜整夜地给领导写材料,还经常要陪着领导去北京开会。在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心目中,老鞠绝对是个人物。

  “文革”了、夺权了、领导被关起来了,再不用连夜写材料也不用陪领导开会了。
老鞠闲散了许多,他会讲篮球、足球和摔跤,也会拉二胡和吹笛子,还知道大墙里边和红墙里边的好多新鲜事,讲得很通俗也很有味道。他还讲政治经济学里斧子换绵羊的故事,使当时正处于文化饥渴的我们对他很是崇拜。

  忘了介绍,老鞠对孩子们耐心但对大人们却很倔,其主要表现是有话不会好好说。同样的一个问题,比如造反派夺权,如果孩子们问他造反派夺权是怎么回事啊?他说,造反派夺权是造反派通过一定的方式把原来市领导的权力夺走了,懂了吗?我们说,不懂。他就说,你们发现夺权与被夺权的人里边有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吗?我们说,没发现。他就说,好,这就说明你们在观察,也说明你们在动脑筋了。那么怎么办呢?孩子就办孩子的事,大人就办大人的事,你们还是去踢球吧。我们说,可是毛主席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呀?他就说,说得对呀。你们是孩子,就要关心孩子应该怎么参加文化大革命。夺权就不是孩子要关心的事。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长大了再参加文化大革命,而且要学会动用自己的脑子想问题。懂了吗?

  当时的我们不全懂,但老鞠确实是我们孩子们心目中的那种既可仰视又可亲近的人。

  同样的事如果大人们问他,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这里有两个情节让我至今铭记。

  一件是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大家听了这次事件被定为反革命暴乱性质和邓小平被免除了一切职务的社论以后,都想听听这位楼层理论家的高论,而他却嘿嘿一笑。别人就用各自的不同看法来调动他发言,他还是嘿嘿笑。实在被逼急了才说,都不识字呀?看看报纸不是还写着邓小平不是还保留着党籍吗?怎么这么大的字也看不见呀?!怎么就那么愿意讨论开除却不愿意讨论保留呢?有瘾是吗?然后,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唱起了《国际歌》,一直唱到自己的屋里,大门敞开着把所有

歌词全部高声唱完。然后还觉得不够尽兴,拿起那张印着社论的报纸哗啦哗啦乱翻,恨不得立即就把报纸翻个稀烂。大人们都指着门里的老鞠说,这个老鞠,真拿他没办法。但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第二件事是他的死,老鞠退休以后就在家里含饴弄孙、照顾老伴,人也变得好说话了。一天上街给孙子们买栗子时被一个骑车的小学生给撞了,那孩子当时吓得一个劲哭。他半躺在地上却说,孩子别害怕,爷爷没事的,快别耽误了上学。那孩子就这样被他放走了,他自己回到家却一病不起。病重的时候有人说,那孩子就住在附近,很容易找到,至少她的家长要负责呀。病重的老鞠坚决不让找,说你们要是存心跟我过不去的话就找吧!大家都知道他脾气倔也就没敢去。后来单位领导来看他,也要下指示派人去找,他那时说话已经困难,但还是坚决地摇着头,一副很倔很倔的样子。不久,老鞠就死了。

  老鞠虽然倔,但对周围的孩子们却很温和;老鞠对大人们虽然有话也不愿意好好说,但他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思想。前几天,看见一篇文章里有“十三亿人口应该有十三亿个脑袋,都该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读这一段文字时,我习惯性地想起这位邻居长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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