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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小说]一个奥德赛式的农民

http://cul.sina.com.cn 2006/02/24 09:34   新京报

  对别人苦难的想像是一种侮辱,苦难,只能了解。对苦难的随意贬低或是拔高,都是一种文字的轻浮,不负责任。也许,作者想告诉我们超越苦难的一种可能,或者想说一个人不仅应该善,而且应该凭借良好的愿望拼斗,这是对的,但是当它落实到一个人复杂的生活史、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处境和身份时,文学的想像和热情就应该识趣的就此打住。

  

  《盲流》刘书宏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

  定价:18.00元

  □书评人 邓金明

  在我们这样一个恍惚的时代,史诗性的流浪,大约只能在农民的流动打工中才能找得到了。

  据温铁军《农民流动打工问题和新时期的劳资关系》一文的粗略估计:到2004年,中国13亿人口中约有5亿在农村,其中又有1.2亿离家外出打工,加上随带人口,合计大约有1.8亿“流动农民”。正是这个“1.8亿”,构成了作家刘书宏的小说《盲流》的社会学背景,或者说史诗背景。

  农民正在成为生活在对立面包围之中的奥德赛。小说主人公孙国民就是这么个人物。他生活在淮河边一个叫孙佃铺的小村子,那里有个特殊的传统,就是外出乞讨。不是一般的乞讨,而是成为传统的、大规模的习惯性乞讨。而孙国民却坚持不出去。小说一开始写他因为老婆不能生育而老受村里人笑话,于是想到向人贩子买孩子,结果事情屡屡失败,钱还被抢,正当他最后绝望的时候,在医院附近,他幸运地捡到了一个弃婴。当地计生人员闻风而动,上门要给他妻子办结扎。这位孙国民无奈之下,开始了举家背井离乡的生涯。他和妻儿在各地流浪,碰到过各色人物,一个仁义的惯偷、好心或不那么好心的警察、凶狠的城管、霸道的乞丐等等。

  因为误会他被派出所拘留过,钱被小偷偷过,因为没暂住证而屡屡被遣送,捡过破烂,卖过烤山芋,拔过鸡毛鸭毛。总之,为了生存什么都干———但只有一条,就是不能讨饭。正是这个生活底线也是道德底线的坚持,使主人公几乎成了一个神话式的人物。即使在艰难的流浪生涯中,他还是坚持收养了几个孤儿。而最戏剧性的是,他从小就会的吹唢呐,使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通过教会几个孩子吹唢呐街头卖艺,他奇迹般地赚够了回家的钱。

  小说的最后写道,孙国民像英雄一般带着妻子和孩子们回到了孙佃铺村,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爸爸要拿这笔钱给你们一人办一个户口,真正的户口,从此你们就不是黑户了。”

  生活的压力会自动召唤出生活的英雄。这种魔法,我们并不陌生。雨果《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伏尼契《牛虻》中的亚瑟、路遥《人生》中的高加林、余华《活着》中的福贵等等,一种终极的召唤———宗教信仰、革命理想、沉默而广袤的土地或者就是“活着”,使农民或者那种具有农民特质的人成了神话。正如同作者所声称的,“《盲流》不是控诉,也不是泄愤,而是憧憬,是对人性苏醒的实践。……故事从主人公因为无生育能力而开始捡孩子、买孩子讲起,直到他背井离乡,但依然对生活充满了憧憬,最终以他超人的音乐才能和对生命尊严的高境界理解而结束。”

  我当然知道,在一个恍惚的时代里,单纯的道义上的感动,总是容易受到善良的或愿意相信善良的大众的叫好。我为《盲流》作者的道义感肃然起敬———实际上,考虑到这是中国第一部以农民工为题材的小说,我们也有理由向作者致敬。但是,我想提醒大家,单纯的感动,绝对不是让人精神清明的好办法。单纯,甚至是明智的大敌。因为单纯的道德认同在生活的复杂性面前碰壁时,便会激起更单纯的道德的恶性反扑。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农民不是奥德赛。作为一个和你我一样的凡人,他们有凡人的一切。

  他们有道德的闪光也有阴暗面,有精神委琐也有正大光明,有受辱后的沉默也有挺起胸膛,有欢乐也有苦痛,有义气也有小气,有可敬处也有可恨处,有很人性的时候也有很不人性的时候。他们的流浪也不是在什么史诗中,而就在现实的恶劣、荒谬和无奈中。他们既有“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猫还晚,干得比驴还累,吃得比猪还差”的恶劣生存环境,也有性压抑等感情生活上更大更难启齿的痛楚。

  从某种意义上说,农民工永远没有文学,它只有社会学。如果说这种农民的流浪有什么“诗意”,那也只是生活本身的辩证法,而不是别的。据小说的描述,主人公屡屡具有战略性的眼光和智慧性的说辞,我认为这只是一种善良的意愿;相反,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沉默的农民工,他们的无言以对、困顿时的彷徨失措和随遇而安。他们很少单打独斗、独狼一样生活,也往往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生活的压力和节奏也根本使人来不及想。

  我们早已不处在一个史诗的时代了,奥德赛在当代人类社会的枷锁中只会寸步难行。相比而言,自然的对立面倒等而下之了。正因如此,我们时代里的农民工们是真实的,他们不是“鬼”,他们所遭遇的“对立面”也是真实的。这种对立面既来自我们的道德的薄弱,同时也奇怪地来自我们道德的洋溢。一方面,城市人身边,民工像空气一般重要的存在却往往为人所忽略;另一方面,人们在农民工身上却又倾注了少见的大规模的道德同情。他们俨然成了苦难或超越苦难的化身。因而对农民工赋予文学的正义,是一种简单保险的事、大快人心的事。

  但我要说顺应民心不是文学的天职。文学的义务是真理而不是正义。我曾经说过,对别人苦难的想像是一种侮辱。苦难,只能了解。对苦难的随意贬低或是拔高,都是一种文字的轻浮,不负责任。也许,作者想告诉我们超越苦难的一种可能,或者想说一个人不仅应该善,而且应该凭借良好的愿望拼斗,这是对的,但是当它落实到一个人复杂的生活史、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处境和身份时,文学的想像和热情就应该识趣的就此打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的良知不允许我们为1.8亿“流动农民”,人为虚构一个冉·阿让式的道德超人、一个奥德赛式的史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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