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资讯越来越发达，短信拜年、电话问候已普遍到芸芸众生的每一个角落，可有一种形式却是亘古未变，那就是串门儿。

　　乡间的串门儿有两种。村里的东家西家走是一种，到村外走亲戚是另一种。过年历来就是一个讲究老例儿的时节。出外务工一年半载不着家的回家过年，东家走走西家看看，讲究的是个情分。左邻右舍住着，短不了有个为难着窄、摘摘借借。客套话不用说，往炕头

一坐，闲篇一拉，也别管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说什么都是拜年，讲什么都是情谊。这一年也许就串了这一次门子。这一次门子就什么都有了。谁谁过年到咱家来着，几时来的忘了，说些什么忘了。可一年之中想起来，心下也滋润，也熨帖。就如怀里揣了炭火盆，自然而然地亲，自然而然地近。亲近就使人温暖，于是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孩子与孩子，都不寻常地有了亲密。那种亲密是环保绿色无污染的，澄明，清澈，畅达，是乡土的味道。

　　大年初一，年长的每每早起。打扫庭院完毕，才来敲年少的屁股。这个时候太阳还没冒嘴儿，天空还灰着。可炊烟已经飘起来了。在青色的天空底下，逶迤拖沓。饭要紧着吃，碗要紧着洗，否则被拜年的撞见，会觉得不好意思。第一拨拜年的都是小小字辈的，一群一群，一帮一帮，屋子里站不下，就挑开门帘，倚着门框站着。摸着炕沿的也不坐，点支烟，抓把瓜子儿，或者剥块糖，这年就算拜了。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有时在路上撞见，都分不清是谁家的孩子。但那头发一缕黄一绺黑，裤子可以当扫把，耳朵上还钉着耳钉，让年长的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孩子再坏，也坏不过如此。可上门来拜年的孩子也是这样打扮，气氛就祥和多了。人家孩子喜欢，你能挡住吗？况且你没有挡住的权利，况且人家还知道拜年，不易。目送着长腿裤一扫一扫地走，只是觉得裤子惋惜。

　　初一这一天家家过得仓皇。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送了又迎，迎了又送。在这迎来送往中，张张脸都笑得殷实，笑得灿烂。除了面对丰收的年景，你很少看见庄稼人这样舒心地笑，畅快地笑。就像盘点丰收一样，夜幕降临，一家人也要盘点这一天的收获和疏漏。谁该来的没来，哪家该去的没去。该来的不来不重要，该去的不去才重要。虽说初一过去了但补救也还来得及。甭说初二初三去，就是初五初六去，庄稼人也不会挑理。也有明明知道心存芥蒂的，见面都懒得打声招呼。你不登门来，我也不上门去。这样的人毕竟是少而又少，与成群结队来拜年的相比，都够不上九牛一毛。但这一毛毕竟也是毛，横在那里，容不得你看不见。连初一这样的日子都不彼此见谅，怕要把这怨带到日子深处去了。

　　年长者发出一声叹。声音很轻，却被所有的耳朵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