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故老相戒：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近来坊间有本新书标榜的则是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都是意在别往血气方刚者的头上火上浇油。中国人欣赏的就是少年老成，只有磨平了棱角，才算功德圆满。“快要退休了”的教育部副部长张保庆，在义务教育、高校收费等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上放了几炮，说了几句从高官口中难得听到的肺腑之言，这是中国官场的“异数”，既引来民间欢呼赞叹之声，也招致对“动机”的种种猜测。这一席话，为什么非要等到“快退休了”才一吐为快？

　　老当益壮当然可贵，但是更应当张扬“初生之犊不怕虎”的锐气。像贾谊那样的洛阳少年，不顾元老重臣的蔑视，慷慨论天下事的风采，那才是一个蓬勃向上的时代的真正亮点。当然这也要有风气上的倡导和制度上的保护。

　　欧阳修的一段经历，可以为上面的议论作证。欧的《与高司课书》，是语文课本和宋文选本的必选篇章，当代读过的人总有几亿。欧阳修当时真是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痛斥高若讷为“君子之贼”，“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在高层政治生活中，这也是罕见的不计后果的冲动。乾隆帝主持编纂的《唐宋文醇》，对此有一段很有见地的评语：“是岁修甫三十岁，年少激昂慷慨……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做官）才五年，为京职（做京官）才一年余，未熟中朝大官老于事之语言大抵如此（还没有学会官场明哲保身、打

　　欧阳修当时真是一往无前，不计利害，气吞万里如虎。高若讷把信上交当局，欧因此被贬谪到夷陵。他给此次党争中的难友尹洙写了一封意气激昂的信，历述朋友以至家中做饭的厨娘都认为他卷入党争遭祸，太不值得。他批评这是为个人打小算盘的见解。他说，历史上的志士仁人，直面杀人刑具，慷慨赴死，同寿终正寝没有区别。

　　但是，此次党争还有余波。几十年后，当事人范仲淹和吕夷简都死了，轮到后死者写历史做结论了。欧阳修和富弼分别受托为范仲淹写神道碑和墓志铭。二人相约秉笔直书当年争论经过，“善书善，恶书恶”，“不可更有所畏怯”。富弼似乎有所预感，向欧提出，范仲淹对手吕夷简的几个儿子都拥有权势，可能会提抗议，打名誉官司，我们一定要顶住。但是，欧起草的文稿，终究还是淡化了这场政治争论，说范、吕这两位政治对手后来和解了。范氏子孙很恼火欧的曲笔回护，刻石的时候，把欧的这段文字删掉了，断言“我父至死未尝解仇”！真相究竟如何？又留下一桩公案。

　　世上的勇敢者运动，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的事业。“九州生气恃风雷”。锐气和血性，就是激荡云水的风雷。我们的事业，既需要老而弥坚的壮士，更需要扶植保护英锐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