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合体的装束、浅浅的笑意、轻柔的语调。因娇小而很容易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她，在舞台上却总是最夺目的焦点。４月２日，李洁拜在了杜近芳的门下，她形容这种幸福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采访李洁时，她的丈夫、江苏省京剧院的老生演员严阵恰巧也在，他回忆起在戏校时对李洁的印象，笑意爬了满脸：“我们每次演出脉搏都在１１０下以上，只有李洁一个人

是７０下左右。那时候我们都很想弄明白她为什么上台从来都不紧张。不过上学的时候我们可不敢谈恋爱，我印象中她就是个乖乖的女生，甚至都不怎么跟男生说话。”

　　师门缘

　　和杜近芳老师 因《白蛇传》结缘

　　记者（以下简称记）：杜近芳老师刚刚把你收入了门墙，说说你跟杜近芳老师之间的缘分吧。

　　李洁（以下简称李）：２０００年，杜老师要把她跟李少春先生出国演出版的《白蛇传》拍成音配像，杜老师主动给我打电话特别客气地说，想麻烦我为这个《白蛇传》配像，当时我还不是杜老师的学生，听到杜老师这么说，我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忙说，我太荣幸了，请杜老师仔细给我指点指点。说真的，接到杜老师电话以后，我激动了好几天。

　　记：你知道杜老师为什么会选中你吗？

　　李：我１９９９年去法国演出过《断桥》，杜老师当时也去了法国，看过我的演出。但是那次见面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接到电话以后也很迷惑，杜老师那么多学生，怎么就会选中我了呢？后来杜老师告诉我，其实她的压力也很大，有那么多学生，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因为这个版本是田汉先生写的，所以杜老师非常重视。杜老师说，她认为白蛇是蛇仙而不是蛇妖，一定要有仙气，要有江南女子的灵秀之气，她觉得我身上江南女子的气质比较浓，所以就选中了我。还请了李宝春老师为他父亲李少春配像演许仙。

　　杜近芳、李洁师徒在拜师会上记：你接了这个戏的音配像有困难吗？

　　李：因为这个出国演出版跟平时演的《白蛇传》不一样，等于说我是重新学的。那时候真是又高兴又紧张，杜老师给我说戏和排练的时间大概也就半个月，后来杜老师看完演出后还是很高兴的。这出《白蛇传》是我们师生的缘分，４０年前杜老师去法国演了这出《白蛇传》，４０年后的２００４年，上海京剧院又特邀请我去法国演了这出戏。

　　演员拜师院里出钱 堪称史无前例

　　记：杜老师是怎么答应收你为徒的？

　　李：拍完音配像以后，我经常跟杜老师联系，很多老师又都说我跟杜老师条件很像，所以杜老师也就答应了。这之前，我的很多戏都是经过杜老师一指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豁然开朗了，所以我是拜师心切呀。

　　记：听说你这次拜师你们江苏省京剧院的领导也非常重视？

　　李：是的，江苏省演艺集团这几年对人才建设非常重视，这次我们院里还特地拨了款，院长亲自送我来北京拜师，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所以我要珍惜这次机会。

　　记：你跟杜老师学戏有什么计划吗？

　　李：如果老师身体好的话，可以把老师接到南京去教我。老师说，要为我把基础打扎实，指导我朝个性化的方向发展。

　　梅派缘

　　入校半年大病 愈后半年成重点生

　　记：你从小学戏就是班里的尖子吗？

　　李：我９岁进戏校学戏，可不到半年就生了场大病，在家休息了两年。我重新返回戏校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去上海演出过几台大戏了，而我除了吊嗓子几乎还什么都不会。那时候我有个老乡跟我关系很好，她总是给我写信告诉我最近她们学了什么戏，去上海演出了什么戏，把我眼馋得直闹着要回学校。当时还很担心自己跟不上，学校会不要我了。我妈妈就安慰我说，先把身体养好了，以后肯定能跟上的。

　　记：重返学校后你跟同学们的差距有多大？

　　李：同学们都会了很多戏，我还一出戏都不会，心里特别着急。所以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常常在练功，等半年后的考核时，老师们觉得我的嗓音、扮相和身段都比较好，就把我当成重点培养的学生分到了梅兰芳先生的弟子陈正薇老师门下。

　　李洁饰西施演《西施归越》老师没让脱 棉背心穿到入夏

　　记：你比别的同学会的少得多，陈正薇老师愿意教你吗？

　　李：陈老师对我就像她自己的孩子，又掏钱给我订牛奶，又给我熬鸡汤，周末还带我回家“打牙祭”。可教戏的时候却非常严厉，我的头上没少吃“爆栗子”。别人６点钟起来练功，我５点半就得起来吊嗓子、跑步。等到其他同学起来时，我再跟着练第二遍。那时候我是没有周末的，即使是寒、暑假也得留在学校跟老师学戏。

　　记：多长时间你就赶上了其他同学？

　　李：在毕业前，因为当时我的成绩还不错，就和江苏省京剧院的前辈们一起到上海演出，让同学们非常羡慕。

　　记：看来你当时吃了不少苦？

　　李：那时我非常听话，冬天练功房里没有暖气，而且我的身体又不是特别好，老师担心我会生病，就让我妈妈为我做了个贴身的棉背心，老师还嘱咐我，没叫你脱就得一直穿着。后来天越来越热了，同学都穿短褂了，我还穿着个棉背心，就算是把菜汤不小心洒在棉背心上弄脏了也不敢脱。后来实在热得忍不住了，跑去找老师问她能不能不穿了，老师一愣，说脱了吧，我才把棉背心脱掉。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傻。

　　每次练功时都准备叫救护车

　　记：你体质那么差，武戏怎么练呀？

　　李：就因为我的体质差，在武戏方面过去一直比较弱。１９９５年，中国京剧基金会的专家老师们把我推选为第二批“京剧之星”，我要在“京剧之星”汇演中演出《穆柯寨》，这是梅兰芳先生早期的一出刀马旦戏，陈正薇老师让我在两个月内拿下这出戏。结果，我２４岁又重新扎上了靠，每天练三遍功。陈老师后来常对我说，你的体质不行，每次让你练功我都得随时准备给你叫救护车。不过，我的确在两个月内把这出戏拿下来了。

　　记：没有出过什么危险吧？

　　李：没有。陈老师给增加我运动量的方式和火候把握得是非常科学的。比如我的肺不太好，陈老师就让我逐渐增加跑步的距离，增大我的肺活量，而不是一下子把我累倒在排练场上。

　　西施缘

　　罗怀臻重写《西施归越》重排

　　记：今年有什么安排？

　　李：今年我们院里安排我重排改编后的《西施归越》。这出戏除了编剧、演员和唱腔设计没有变化外，其余的人员都是新请的。比如导演就请了中央戏剧学院的曹其敬老师。

　　记：这出戏在本子上有了哪些大的变化？

　　李：改编还是由原来的编剧罗怀臻老师担任，原本还是很有影响的，一直很受关注。改编后减少了人物对立和仇恨的表现，更多的是表现西施内心世界的复杂、忧伤。故事的内容虽然还是那个框架，但是人物的气质变化是很大的，过去舞台上那些外在的表演现在都收敛了。罗老师对我说，他现在也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了，所以剧本语言也会更为成熟一些，关注的角度也有了改变，以前更多的是反思，现在更多的是同情。变化最大的是，原来是用交响乐的形式伴奏，现在全都回归为京剧伴奏。

　　新版《西施归越》更应该叫升级版

　　记：新版《西施归越》什么时候演出？

　　李：４月份开排，七八月份在南京彩排，９月在北京进行首演。

　　记：演员阵容有变化吗？

　　李：大致没有变化。比如这出戏是徐孟柯的处女作，他也很希望再次加盟到剧组中来。我首演这出戏时是２３岁，参加了在天津举行的首届中国京剧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谢幕，谢了很多回幕观众就是不走，我又唱了《霸王别姬》观众还是不让我下去，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就傻了。后来有的观众说，“算了，小姑娘明天还有演出呢。”这才放我下去卸妆。１１年过去了，我的表演也比过去更成熟了，所以我感觉这次的《西施归越》更应该叫做升级版。

　　观众缘

　　4米高大花篮让我看到坚守的意义

　　记：你一直坚守着京剧舞台，从没有想过改行吗？

　　李：我入行时正是京剧最不景气的年代，京剧演员的收入很低，当初的同学三分之二都改行了。但是凭着对京剧的热爱，虽然跑了６年的龙套，但也没想过要改行。我也有心理不平衡的时候，同台演出时，流行歌手的收入几万甚至十几万，而京剧演员只有几百块，至多几千块。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院的演出费一场只有３０元钱，还不够做碗汤补补嗓子呢。十几年前，我每月的工资才７０元，那时我拍过一部４集的电视剧，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收入是８００元。但那是我惟一一次“触电”，因为我的心一直属于京剧。

　　记：是什么在支撑着你呢？

　　李：随着我的眼界的开阔，我对京剧的前景越来越乐观。我看到了无数戏迷对京剧的痴迷，我收到过４米多高的大花篮；遇到过守在剧院门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想跟我合个影的戏迷；甚至还有我演出到哪里，就追到哪里看戏的戏迷。我们去农村的时候，台下站着的人群黑压压一片，挤得鼓掌都没法抬起手来，农民们就不时扯着嗓子叫好……这些都让我无比感动，也让我看到了京剧的魅力和坚守的意义。

　　信报记者唐雪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