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喜剧的笑，其包容量是有所不同的。有的让人一笑了之，有的让人在大笑之后回味无穷。记得有一次作家出访珠海斗门时，我和王蒙曾有过一次事先并没有准备的幽默演出：几年前，珠海市斗门县文化系统的同志要我们随便聊聊，我因事先没有准备，临时想到了斗门县的县名中的“斗”字。我说，有一位海外文化人来京家访时，曾经斗胆地修改了一下一位大人物的名言。他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皆为良言，唯那一句“与人斗其乐无穷”，似有商议的必要。依他的看法，至少可做标点符号上的改正，即改为“与

人斗其乐无”，最后只剩下了“穷”。此言出口，当即引起哄堂大笑。

　　笑声刚止，王蒙马上对此做补充道：“还可进一步完善最后一句，把那个‘穷’字后边的句号，改为惊叹号——！”。笑声再起，与会者为这个标点符号的修改而热烈鼓掌。直到会议的主持人示意安静，笑声和掌声才渐渐停顿下来。

　　仅仅一句“与人斗其乐无穷”的修正，何以会引起笑海叠浪？我想只要不是白痴和弱智，都能从这标点符号的游戏中，回味到一个“斗”字，对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所产生的巨大影响。那个年月，人人斗人；人人挨斗。到了“文革”时期，这个斗字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因而笑声中包容着许多悲恸的内涵。

　　由此我联想到笑海的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笑一笑，十年少”之说。这句来自民间的谚言，是国人几千年来对生活经验的一句总结。之所以强调笑在生活的作用，也是因为生活中太多太多了悲楚的事情，为了驱赶心灵中的阴影，要笑对一切遭遇的各种不幸。曾经写下过巨著《名利场》的英国小说家萨克雷，曾有这样的名言传世：“生活好比一面镜子，你对他哭，它也对你哭；你对他笑，它也对你笑。”这是强者的声音，更是强者的诺言。萨克雷之所以在这里强调笑的意义，也是指人生中总会有许多令人悲恸的事情发生。

　　从卓别林舞台艺术和萨克雷的文学名言中，我们似乎可以得知生活中悲恸的因子，是追随人类生活的背影，它是与你同步而行、难以甩掉的朋友。正因为如此，笑与哭的问题，就有了更丰富的精神内涵。我个人以为，当前流行于电视屏幕上的“肥皂剧”，只能以泡沫般的轻浮，让人发笑于一瞬，而高层次的喜剧的包容量，不仅可以覆盖人类生活中的各种咏叹，还可以为人类的生命自身助燃，让人们在轻松的笑声中，深刻地认知生活的底蕴，并为驱逐种种悲怆而拼搏献身。

　　我不讨厌前者。

　　但更偏爱后者。

　　前者是飘浮于笑海之上的海草，后者是深水中的珍珠海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