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洮河边上的马家窑

http://cul.sina.com.cn 2006/05/01 09:53   今晚报

  出兰州南行60公里,有县曰临洮,因境内有洮河而得名。我少时居洮河北之康乐,曾步行四十里进临洮城,遇洮河发大水而不得渡。当时洮河渡口有一浮桥,由12条木船连缀而成,以铁索系于两岸桥墩,上铺木板。大名鼎鼎的马家窑遗址,竟就在此桥西10公里处。

  马家窑其实就是洮河边上的一座小山包。精美绝伦、闻名天下的彩陶就出在这里?

  1923年,瑞典考古学家安特生从这座黄土坡上发现了大量的彩陶。这些一律胖嘟嘟、圆鼓鼓的罐、瓮、壶、鬲、尖底瓶,以及钵、豆、盆、碗,其造型之新奇,色彩之绚丽,把这位洋学者给惊呆了!他激动地喊叫:“马家窑文化!马家窑文化!”从此,“马家窑文化”便作为一个熠熠生辉的学术名称不胫而走,传遍了海内外。

  马家窑的彩陶如今被挖掘得差不多了,大批彩陶流散于民间乃至海外。此地已被文物部门封锁了起来。据说,时下仍有不少文物贩子雇用大群赤贫的农民,在洮河流域陶器分布地带挖掘。农民每挖出一个,付款2元至10元收购,而后以骇人高价贩卖至兰州、广州等地。我后来还在一户农民家里看见了仿制彩陶的过程。烧制成的陶器,罐、鬲、尖底瓶、人头罐,应有尽有,其造型、色泽、纹饰,几可乱真。

  我蹲在一眼窟口,细捻浮土,那土细绵近似水泥,色微红,显然是烧烤过的老土。我从灰土中刨出了一捧彩陶碎片,一截烧黑的木炭;最稀罕的是一块调颜色的石板,上面还有颜料的残迹哩。甚至,依稀还能分辨出绘陶人留在颜料上的指纹印。这物什让人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马家窑人的生命气息。

  看来,马家窑当是一片规模浩大的窑厂,是许许多多的先民一家开一孔窑、烧制自家陶器的场所。问题是,马家窑的坪顶面积并不很大,居住的人口大约不会很多,何以会存在数量如此之多的陶窑呢?莫非是远远近近的人都跑到这搭儿挖窑烧陶来了?这搭儿又有什么东西吸引人呢?

  不管是怎么回事,五千多年前的马家窑,可是一片极红火的场所。山坡上,到处都是点点繁星似的窑火;每一片窑场上都是呛人的浓烟、红红的火光、晃动的人影、杂沓的脚步声、赤裸着肩背忙出忙进的男人和女人……那真是一片生命的汪洋,一堆照彻亿万斯年荒蛮夜空的文明篝火……

  当时住在马家窑坪上的人们还不会搭盖黄泥小屋。他们赖以存身的“房子”,用考古学者的话说,叫“半地穴式建筑”,老百姓则叫它“地窝子”。就是往地上挖一道壕,然后向侧面掏一个洞,洞口小,里面大,可容家人活动、睡卧,据说还可以保存火种。马家窑的男人女人们,就住在这铺着草、没有灯盏的地窝子里。

  女人们承担着人群延续、壮大的大任,当然最有资格成为一家之主了。她们命令那些已经长大的儿子们,离开这个家,到外面找女人去,免得他们打自家姐妹的主意,生出近亲孽种来。这就是最早的婚姻规矩了。女家长们以自己的姓氏作为整个家族的姓氏,于是出现了带有明显母系氏族特征的最古老的华夏人姓氏:姜、姬、妫、姚……她们指挥全家老少拿起石铲、石斧、石片,掏窑、砍树、搬红泥、做陶坯、绘彩、烧窑。一窑新陶出窑了!女人们用草绳提着双耳陶罐到山脚下的洮河去汲水,把三足陶鬲架在柴火上烧水、煮野菜、熬粥、炖鱼汤,用大陶罐贮水,小陶罐贮藏仅有的一点小米,钵、豆、碗用来盛饭食。夏天,女儿们端着陶盆跑到洮河里,恣情地嬉闹欢叫,洗去一身尘垢。家里的男人们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后,抄起棍棒石头或者草编的鱼网、鱼篓,到密林里去搏杀,到洮河深处去下网,给全家弄吃喝……

  现今的马家窑光秃秃的,可五千多年前,这里是另一番光景。因了丰富的水资源和肥厚的黄土,当初这一带曾是森林蔽日,绿草有半人高。密林中豹啸狼嗥,声震山谷;崖边上黄羊成群,攀山崖如履平地。山道上野兽成群,洮河里鱼儿如麻。不过,那时候马家窑人还不曾发明出弓箭。他们手里只有打制出的石斧、石刀和棍杈、草绳。这些简陋的武器,对付野羊、野鹿可以,碰上成群结队的狼虎豹,那可就危险了。不难推想,马家窑的男人们在抬回野猪黄羊的同时,也不时背回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同伴。马家窑的女人们痛彻肺腑,号啕痛哭……

  于是,到了再一次烧制陶器的时候,马家窑人的彩陶上,便次第出现了雄赳赳挺着阳具的舞蹈的一排男人,女性生殖器,太阳纹,人面鱼身,羊角纹,漩涡纹,网纹……

  无疑,马家窑人是在用简朴的线条诉说着自己的生活。但令我惊叹不已、匪夷所思的是,生存如此艰难、思维如此原始简单的马家窑人,何以会创造出造型如此新颖可爱、线条如此简洁优美、色泽如此淳厚绚丽,令后人叹为观止、永难模仿、永不能望其项背的众多艺术珍品?他们对美的感觉与把握,何以会达到心中如有神示、腕底如有神助的水准?

  还有,马家窑彩陶的纹饰种类可谓多矣,但出现最多的,是漩涡纹、波浪纹,这又是为什么?

  站在马家窑的山坡上,我这样疑惑着,缓缓地转过身来——

  夕阳下,一条蓝色的河流从远处缓缓而来。水无声。夕阳无声。山梁无声。两岸的村落无声。村外的田畴无声。大地无声。

  这条从青藏高原边缘的青海省河南县发源,集众多细流穿峡谷奔腾而来的河流,流到马家窑的山脚下,养活了一群黄种人;流过寺洼山、辛店,养活了晚生近千年的另两簇黄种人。最后,它流出古老的狄道(今临洮),汇入了黄河。它流过的地方,到处窑火熊熊,彩陶成阵。在这些吃着洮河水长大的人眼里,那一个个旋向水底的漩涡,是美的;月光下闪着鳞光的水波曲线,是美的;水势平缓处镜面似的水面,是美的;水下微微摇曳的草丛,水中青蛙轻捷的泳姿,徜徉于河边的

羚羊弯弯的犄角,也都是美的。于是,彩陶上赫然出现了漩涡纹、波浪纹、弦纹、大锯纹、勾叶圆点三角纹、网纹、蛙纹、羊角纹……

  马家窑人的意识烙印在了彩陶上,借陶罐的流布向四周辐射。于是,东起泾、渭上游流域,西至黄河上游龙羊峡附近,北入宁夏清水河流域,南达四川岷江之滨,甘、青、宁、川大地上,慢慢出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彩陶文化圈。这就是华夏文明的一支源头了,就像洮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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