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芝返回拉萨后，我本来想去那曲。负责安排我们活动的张处长说，不行，那曲虽不是最高，却是严重缺氧的地方，当天回不来。年纪大的人晚上住在那里受不了，有了情况来不及处置。折中一下，从拉萨到那曲途中有个当雄县，那里有个纳木错，去看纳木错吧，当天可以返回。

　　好吧，那就“将错就错”，去看纳木错。

　　纳木错就是纳木湖，号称天湖、圣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去看看雪域高原的天湖也未尝不可。车子沿着青藏公路向西北方向开，海拔7162米的念青唐古拉山主峰就在公路左侧，它满头白雪，像一位头戴羊皮帽的老翁站在路边，看着我们这辆车子像一只小甲虫似的吃力爬坡。也许是这位白雪老人要让我们知道一下高原气候的特点，一转眼，天空的白云就变成了乌云，车子越往上开，天阴得越厉害。车门外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坐在车里有了寒冷的感觉。车子终于吃力地爬上了那根拉山口，我们穿上预先准备好的军用棉大衣，一脚跨出车门，一股冷风卷着雪花扑上脸颊，钻入衣领，哦，好爽。

　　山口用石块铺出一小块场坪，一阵雨夹雪已将地面濡湿。场坪中间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花岗岩石碑，上面用汉、藏、英三种文字刻着“那根拉”三字，还刻着山口的海拔高度：5190米。石碑顶上披挂着红红绿绿的经幡。

　　这里的人告诉我们，在西藏，海拔3500米以上，每高出100米感觉就不一样；海拔4000米以上，每高出50米感觉就不一样；海拔5000米以上，每高出10米感觉就不一样；海拔6000米以上，每高出1米感觉就不一样。十年前，我去帕米尔高原，曾到过海拔5000多米的红其拉甫山口。十年过去了，这次来西藏，短短几天之内已三次登上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度，心脏有点感觉，但能坚持。自己在心里为自己鼓劲说，还行。当然已不能和年轻人比了，许多年轻人来到西藏，都到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大本营去玩，那里海拔更高。

　　在那根拉山口的另一侧，有一座巨大的雕塑，是高高伸起的双臂，托举着一个方向盘。雕塑基座上镶有金色文字：青藏公路建成通车50周年纪念碑。青藏公路全长1937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常年驾车行驶在青藏公路上的司机们，都有英雄气。

　　山口西侧山坡上，有一排羊毛毡帐篷，里面是小饭店、小商店，做游人的生意。那些羊毛毡帐篷上都绣着粗犷豪放的藏族图案。我们正在石碑前照相，从这些小店里涌出来五六位藏族青年，有男有女，每人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向游人兜售一些小食品、矿泉水之类。还兜售一种佛经纸，在红绿彩纸上印着藏文佛经，切成长方形，一叠一叠地当小商品卖。

　　它们算得上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买卖最小、利润最少的路边店和小商贩。我不免有些感慨，在这么高寒缺氧的地点，这些藏族青年能赚到几个钱啊？但我忽然想到，马克思讲商品，正是从人类社会最原始的交换活动讲起的，是从一只羊能换几斗麦子讲起的。凡是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会产生交流和交换的需要，交流催生语言，交换催生商品。商品一旦来到人间，就像一位半是魔鬼、半是天使的角色，牵着人类社会的鼻子走。那根拉山口的这些路边店和小商贩，让人看到了商品经济无处不到的惊人力量，即使在这样高寒缺氧的地方，商品经济也在顽强地传播着生机和活力。

　　（题图：纳木错湖滨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