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视剧《沙家浜》的热播，记者近日采访了该剧的编剧高景文教授，听他讲述电视剧背后的精彩故事。

　　２４日傍晚，记者如约来到东棉花胡同，艰难地寻找高景文所说的２２号楼。一起采访的摄影记者突然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人说：“看，那不是‘汉奸邹寅生’吗？”

　　比起在剧中扮演的“汉奸邹寅生”，高景文看起来更加清瘦。他曾任中戏表演系副主任，陈道明也是他在中戏的老同学。但无论做编剧还是做演员，５０多岁的高景文还算个“新人”。

　　高景文很健谈。说到《沙家浜》，他给记者分析抽象的情节结构与人物关系，期待记者能领会其中的绝妙之处。讲到一些精彩片断，他甚至站起身来，在客厅中模仿刁德一的动作腔调。

　　剧本写作

　　压力太大，不敢跟剧组签约

　　记者（以下简称记）：写剧本之前，你应该看过很多遍京剧《沙家浜》吧？

　　高景文（以下简称高）：我是听样板戏长大的，也是演样板戏长大的。１６岁的时候，我在吉林省军区文艺团做文艺兵，当时演的第一个戏就是《沙家浜》。那时候年龄小，演不上重要角色，就是演胡传魁手下的一个小兵，也就是跑龙套的。

　　记：对《沙家浜》这么熟悉，是不是意味着改编电视剧很顺利？

　　高：做电视剧《沙家浜》的编剧太难了！我做编剧之前，有几个作者写了大纲就被否定了。我先写了５集，陈道明看了说，这个本子有７０％的成功率，这样我才开始继续写。写完１５集之前，我没敢跟剧组签约，压力太大了，心里根本没谱。

　　记：现在回头看，剧本或电视剧有没有什么遗憾？

　　高：有遗憾。从剧情发展来说，有点拖沓，我自己看着有时候都着急。没办法，必须演３０集啊。拖沓的一个原因是素材不是很多。总体上我比较满意，这么仓促，想再好我也没招儿了。

　　人物增加

　　情节扩充，但不戏说不搞笑

　　记：改变红色经典，是否是戏说很敏感，对此你怎么处理的？

　　高：我们确定的原则是不戏说、不搞笑，但同时要写得好玩、好看。我写的时候就想抓住《沙家浜》的“魂”，我的理解就是“智斗”。不光是阿庆嫂与刁德一得智斗，其实，阿贵对付邹寅生，阿福对付刁胖子，也是一种智斗。

　　记：有位老观众说，电视剧加了十几位京剧里没有的人物，她觉得这也是一种戏说。

　　高：原来的样板戏去掉打斗场面、去掉唱段，能演的不多了。但现在要拍长达３０集，内容必须扩充。我们首先保住“魂”，４０岁以上观众熟悉的经典片断，我们都保留。我还加上了很多有意思的部分，那不是戏说。比如说，常熟之战就是虚构的，这是可以理解的。就是要解决一个事情，把京剧‘水缸里面把身藏’表现出来，在样板戏里这只有一句台词，不扩充怎么行？

　　记：你不承认这是戏说？

　　高：之前不是有人给《沙家浜》加上三角恋吗？那个东西我没有看。你要看戏说电视剧，就去看王刚的铁三角。说句老实话，戏说的我也搞不了，我写的可能有些喜剧因素，但绝对不是戏说。

　　剧中演员

　　演阿庆嫂，许晴还是最适合的

　　记：许晴演的阿庆嫂，有人觉得不太好。你怎么看？

　　高：我觉得样板戏中的阿庆嫂有点理想化了，都说她玲珑八面，但剧中除了“智斗”等极少的部分，细节反映不多。仅仅让她斗嘴是不够的，怎能斗到３０集？我们原圈定的演员有１５位，其中包括刘晓庆，后来还是觉得在年龄、形象上，许晴最合适。现在看来，阿庆嫂是许晴演艺上的一个大突破。

　　记：另一个正面形象是郭建光，这个变化好像比较大。

　　高：写郭建光的戏最难了！在样板戏中，他是高大全的形象。京剧中最精彩的智斗和他基本没有关系，部队进了芦苇荡他开始有戏，但光坚守芦苇荡，也没多少戏。当时我就苦思冥想，到底怎么写郭建光，让他更幽默一点、更平民一点。比如不是工作的时候，他也跟小王开玩笑，给老马穿衣服；他说话有点夸夸其谈，但打仗的时候很能打；小凌死的时候，他有大段的革命性讲话，这在当时的历史情景下，是合理的，不是硬凑。

　　角色设计

　　陈道明支招，让刁德一拉京胡

　　记：京剧中刁德一的形象是“奸诈”，电视剧中有没有做一些改变？

　　高：他当然是奸诈的，也就是胡传魁说的“阴阳怪气”。在老版《沙家浜》中，他一出场就投奔日寇，但在电视剧中，他刚开始出现的形象甚至有点儒雅。

　　记：在和阿庆嫂的斗争中，刁德一为什么一败再败？是因为红色经典，所以你必须让他失败？

　　高：电视剧版的刁德一性格自傲、清高，不是故意描写成这样的，而是有根据的——刁德一到东洋留过学、其家庭在沙家浜又是大门大户。他内心有点轻视阿庆嫂，正是这种轻视，造成了在与阿庆嫂的“智斗”中一再落下风。

　　记：陈道明是明星大腕，有没有存在抢戏的情况？

　　高：本来给刁德一安排的戏很多，但陈道明不希望出场太多，只需要１５０场，语言太多的段落也去掉。这样，在观众和胡传魁眼里，他更显得老谋深算。刁德一拉京胡的细节，是陈道明自己提出来的。

　　记：胡传魁的形象，观众都比较喜欢。你觉得是因为好写还是好演？

　　高：胡传魁太好处理了，我不敢太放开写，怕抢戏。当时就怕“正不压邪”。你看，陈道明、刘金山、程前……演的全是反面角色，磁场都在反角那边。

　　记：小野的声音是程前的吗？

　　高：是程前自己的。我原来还设想到一个事情，就是他遇到阿庆嫂，有可能产生一种情感纠缠，这个情节很危险，也可能很精彩。但后来，我们还是决定放弃。

　　自身表演

　　演邹寅生因为最适合演坏人

　　记：你在剧中还出演了汉奸邹寅生，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吗？

　　高：写的时候就确定自己演。看来看去，也没有别的角色我能演。邹寅生的公开身份是日本的翻译官，实际上代表汪伪政府。他的妹妹要嫁给胡传魁，这是重要的政治婚姻，想借此打压刁德一。他和小野、刁德一三人是老同学，起着联系情节的作用。

　　记：你虽然一直在中戏表演系教书，但好像演的角色不是很多。

　　高：我最近才出道。２００１年才开始跟陈道明合作演戏，现在这么大的年龄演不上好角色了，当然演戏比编剧舒服，编剧面对的压力大，每个角色成败都和编剧有关。

　　记：你觉得自己最适合什么角色？

　　高：之前也演过画家之类的，但我觉得，我就适合演汉奸这一类坏人（笑）。

　　版权困扰

　　没看过《芦荡火种》只看过《沙家浜》

　　记：根据最新的消息，文牧的家属已经以沪剧《芦荡火种》著作权人身份，状告电视剧《沙家浜》的著作权侵权。作为编剧，你怎么看？

　　高：官司目前是老板的事。你要问我的话，我没看过《芦荡火种》，只看过《沙家浜》，他告我有什么道理？要告的话先告北京京剧院。据我所知，故事是很多人凑在一起搞的，文牧只是执笔。

　　记：他们之前没有跟你们联系版权的事情吗？

　　高：当时我们跟文牧的后人联系，要买电视剧的版权，说好３０万元，本来谈成了，但后来突然变成了６００万元。这个价格是没法接受的，我们一部戏才投了１７００万元啊。此外，他们还提出了要在沙家浜为文牧塑像。我们说，这个我们做不了，你们可以跟当地政府谈。

　　记：你写的剧本据说有３０多万字，有没有想出书？

　　高：剧本全是手写的，我用笔写，一个打字员替我打出来。目前有出书的意向，我请了一个年轻人写的，写的挺好的，但几个出版社对市场前景不是很看好，现在还没定。

　　记：如果出书，与电视剧会有什么变化吗？

　　高：很多不一样。比如，新四军中也有意志薄弱的，老马先是出逃的，后来这段被剪掉了。小凌在剧本中本来是生病，然后自缢，后来剧中是生病后死掉。还有，刘一毛本来是要当副官的，后来换了别人单独演。很多在电视剧中都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很有看头。

　　信报记者 张守刚／文 李方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