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资们大抵是热爱旅游的。“如果有一大笔钱,不用工作了,你最想干什么?”你问100个小资,100个都回答你:环游世界,写写游记。想与众不同一点,只好说:环游世界,不写游记。
小资的旅游方式
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方式小资都能接受的。比如:地毯被烟头烫出了洞,被褥湿乎乎地,发出一股可疑味道的这种脏地方不行。街道转角处积着垃圾,饭馆里苍蝇乱飞——再有什么好感觉都被破坏掉了。能对一切细节视若无睹的也就不是小资了。这么说吧,脏到成都的程度已经是小资的极限了。
还有,气候太坏的地方不行,又湿又冷,阴雨连绵,或者寒风呼啸,劈面如割。他们会从早到晚为天气忧心忡忡,别的都顾不上了——凭什么呀?旅游是为了享受,不是受罪的。活着也是为了享受,不是受罪的。所以冬天的哈尔滨,雨季的阳朔都在黑名单上。
同理,交通不便的地方不行,那种下了飞机还要转长途车,一路颠簸得脸无人色,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在当地的时间还长,每天一早拎起来赶路的,纯粹是活受罪,还不如在家看片子听音乐呢。
以及,太贵的地方不行。那种中产阶级的度假胜地,吃住行,无一不贵,在酒店里买包烟都心惊肉跳(可是一个标准的小资,是绝不会为了便宜几块钱劳动两腿走出去的)。花钱不自在的地方,也是破坏感觉的。三亚虽好,不可久居啊(除非有人买单)。
结果你看,小资能去的地方是很有限的,好在他们不介意去了又去,感觉好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小资的聚居地。小资和小资相见的地方,见面会心一笑,知是同道也。
其实去哪里都不重要,无论身在何处,小资的生活方式是不会变的——睡到中午起床,淋浴之后真正清醒,没有任何计划地出门,先找家干净餐馆吃早午合餐,吃完又有点犯困,思想斗争一下,决定不回酒店睡觉,随手抓住一件无聊事就去做,比如走过两条街去找一家老书店,或者撞进门可罗雀的电影院看一出老电影,出来之后愣愣地,有点不知身在何处。小资也随身带着当地地图,但不是为了寻幽探胜——那是小资最不屑为的,而是为了找老城区。跟摆烟摊的当地人打听半天,然后坐上街边揽客的黄包车或三轮车,慢悠悠地边看街景边到了老城区——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一个老城门,半截围墙,破烂的老房子人们进进出出。这样小资就满意了,觉得是真的看到了这个地方——新城区是不作数的。如果看见合眼缘的老东西,半块木雕,一个瓷花瓶,小资会柔声细气地跟主人商量——卖给我吧,往往把主人弄得红了脸:这么破旧的东西,算什么呢?有的干脆就送了。虽然本来也不值钱,这会让小资感觉特别好:花钱买,不算本事啊。回来到处说。至于《导游手册》上推荐的土特产,小资是正眼不看的:婆婆妈妈,贪那点小便宜,跟家庭妇女似的。
不知怎么天就黑了。天一黑小资的精神就来了,首先呼朋引伴找地方吃饭——跟中午比起来,这个地方可不是随便找的,总得是当地小资爱去的地方。有几样拿手菜,坐的地方能看到海,吹到风,跟老板娘是朋友,识做,招呼得宾至如归——没名堂的地方谁要去?
餐桌上的主菜是段子,总有会讲的,爱听的,懂得凑趣的,搞得一顿饭两个小时下不来,始终笑语不断。其中精彩处都是事后的谈资,足以惹其他未能躬逢其胜的小资的艳羡。
吃完饭出来吹一吹风,一定有人提议:找地方喝茶、咖啡吧。无人表示异议,按人数打上几辆车,如果就隔一条街,也不妨溜达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酒吧或茶馆。
喝酒,倒未必是小资的强项,对于任何生活乐趣,小资们都是点到即止,疯狂不起来的。功夫茶或意大利浓缩咖啡更适合一点。饮品好不好,坐得舒服不舒服,音乐上不上道,窗外风景可佳,可评点的就多了。然后气氛渐渐静下来,可以半天没人说话,也不觉得别扭。然后有人随便提个头,比如在大学晚上翻墙出去喝酒胡闹,立刻勾起所有人的回忆,或者某某不在场的小资的近况、私生活,知道的就有义务传播,别人就感叹:如果某某在就好了。
也没有说什么呀,夜就深了。整间酒吧或咖啡馆忽然就剩下这一桌,服务员开始打哈欠,扫地,甚至音乐冷气都关掉了。小资们扫了兴,却不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就商量着换地方:宵夜去吧。
一个地方总有一条街是半夜三更还灯火通明的,煎的炸的煮的,各色地方小吃沿街边排开,香喷喷地等着夜猫子们。那气氛那感觉都深得小资心意,一天之内吃得最香的可能倒是这一餐了。慢悠悠地等着烤玉米,等着火锅水滚,在城市深夜呈现的另一种面目里,小资的眼神恍惚起来。
在心满意足终于踏上回酒店的路时,小资们总不免感叹这顿宵夜的价廉物美。
这样的日子重复一个星期,小资是绝不会烦的。总之,到离开的时候,小资从没见过这个城市的朝阳,名胜,也毫无遗憾,对当地的夜生活却了如指掌,足以指导后来同道去什么地方吃什么地方喝咖啡。临别相约:下次再来。
至于下次来不来,都不重要了。(文—绮色佳)
小资旅游宝地
阳朔: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从桂林顺舟而下,一路青山碧水(真的是青山碧水),个把小时即到阳朔。如果时间刚刚好(春夏之交或者夏秋之交),气候刚刚好(有小雨而且有雾或者干脆是蓝天暖太阳),阳朔舒服得让人烂成一滩泥。
阳朔绝对不超过五条街道,走上西街让你恍如走上欧洲某古镇。湿漉漉的石板道,宽敞干净的小店面,数目还多过小店的是各具特色的酒吧,而酒吧里的洋酒起码要比大城市里便宜上一半。最简陋的咖啡店也能为你泡上不很地道但煞介其事的爱尔兰苦咖啡。旅馆很便宜,而且好。洋鬼子到处都是,音像店里是最新的唱片(从摇滚到另类,当然是盗版)。西街到尽头,走过一条小桥,也许算是地道阳朔人的生活:小贩们吵翻了天,担着担子什么都买,名闻遐迩的桂林米粉只卖八毛钱……可这样的阳朔朴素倒也不见土气。
大理:大理和阳朔从本质上说是一路兄弟,远虽远点儿但大理的好处也许还更多,整个中国大概再也难找这么好的气候:四季如春。它当然是个小城,但它一点也不封闭,酒吧网吧书店碟店……枝枝脉脉滋养出文化资讯的发达,常年泡在这儿的都是鬼佬和小资,整个气氛还就是一“世界大同,其乐融融”。除此之外,它也是古城,但决不像北京那样闷;它有少数民族——温和多情的白族;它空气好、风景美,还有风雅应景的谈资——光金庸的《天龙八部》就够小资们侃上一阵子了。
稻城:中甸太热了,名声在外谁都能去;西藏太艰苦了,搞不好还有高山反应。而稻城就不,它的知名度并没有大得吸引来一个又一个恶俗的旅行团,它的曲径通幽也不把人往吃苦受罪里逼。虽然比邻着有“香格里拉”之称的云南中甸,但去过稻城的小资都敢自豪地宣称:稻城比中甸更美、更地道还清静。特别需要提及的是:稻城的亚丁风景区是世界佛教“24个圣地的第11位”,连藏族人都把亚丁看作圣地。据说一个藏族人一生要不来一次亚丁怎么说都是不完整的。——当藏族人已经被小资们视为最有精神信仰最亲近天国的人,能去藏族人都想去的亚丁,无疑大大满足了小资式的虚荣。
最后告诉你,稻城是四川省甘孜州南部的一个县,最好是一小拨小资找辆车开过去。还要记住,不要对所有人都大声嚷嚷有这么个好地方,这可是只在小资之间传递的“秘密”。
鼓浪屿:厦门的悠闲与懒散最合小资胃口,鼓浪屿尤其是个世外桃源。小巧可爱的建筑,一尘不染的街道,随意在岛上走一走,吹吹海风,已经是难得的享受。由于岛上全面禁止汽车与摩托车通行,连自行车都少见,步行是几乎唯一的选择。安静的夜晚,走到哪家的窗户底下,不期然会听到丁冬的钢琴声——鼓浪屿上多的是钢琴世家,2万多人就拥有两百多台钢琴。
台湾屏东:大陆小资心目中的台湾,是白先勇、施淑青、三毛等台湾文人传承古典又不乏现代的笔调里的台湾——“台北不是我的家”,然而有着浓浓乡土气息的屏东呢?一首土土的台湾民谣这样描绘屏东风光:柔柔的风,淡淡的云,快乐的春天景色真是美呀!青青的山,绿绿的水,枝头吐新芽,鸟声满树林,白鹭低低飞,满山桃花红,遍地野草绿,美丽的春天来到村中。放放风筝唱唱山歌,换上薄衣裳……有了一层人文的底子,屏东一点也不土了。(文—朱坤、未来)
小资加油站
上海:这个城市天生带着脂粉香,落地橱窗、咖啡馆与灯光昏黄的小酒吧塞满了它的角角落落。十年的文革也没能断绝它与生俱来的阴柔气,上海天生就是个小资的城市。直到现在,旧上海的十里洋场,周璇、胡蝶、张爱玲,仍让众多21世纪新小资念念不忘。一个朋友在上海一家家庭酒吧门口幽幽地说,一想起上海的5000多家酒吧,心都醉了。
成都:有人说,没到过成都,就不能算小资。盆地的湿热气候实在是诞生小资的温床。这里从来都是中国圈子划分最严格的城市,小资们有着自己固定的活动范围和话语空间。八卦在唇舌间流传,艳闻逸事在裙角翻飞,成都人不富裕,但绝对懂得生活。
南京:南京人现在说起六朝繁华和秦淮八艳之类,还是有些隐约的骄傲吧。南京一直是南中国名士气最浓的城市,现在有朱文韩东李小山,舞文弄墨不让侯方域冒辟疆,只可惜少了柳如是陈圆圆。
(文—朱坤)
小资的旅游梦想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的塔希提岛
以高更为原型的思德里克兰德和小资们注定是要彼此相属的,他的出走也让所有的小资为之着迷——他从银行高级职员庸俗的、过度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中出走,很酷地宣布:“我必须画画儿,如果现在不开始就晚了”。他出走到南太平洋上的热带小岛:塔希提。
他在塔希提原始丰美的生态环境里作画,他自个儿也像亚当一样生活:脱光衣服,赤着脚丫,饿了吃香蕉渴了喝椰汁累了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他还更彻底地娶了个土著老婆——给自己找了个不识字也就不可能被文明矫饰的夏娃。
可以想象,就是这座未被文明同化、蚕食的原始岛屿,平息了思德里克兰德或者说高更从文明社会里带来的失望、厌倦、郁闷,也让他的后半辈子如同一个美妙的传奇,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境,高更绘画中充溢的梦幻色彩和生命热情,怎么可能跟塔希提岛无关呢?
就这样,塔希提从此就意味着一个文明的悖论,一种对庸常的城市生活的背叛,它是小资们对伊甸园,对一切古老、单纯永远的怀想。
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的长岛
长岛就是位于纽约正东那个细长的奇形怪状的小岛——在那儿,有两个地方的形状异乎寻常:那是一对其大无比的鸡蛋般的半岛,外形一模一样,中间隔着一条小湾遥遥相对地就是盖茨比在西卵的豪宅和黛西家码头尽头的绿灯……而黛西当然就是盖茨比深爱的那个黛西。
乐于和菲茨杰拉德一道体验着爵士时代全部的爱情、幻灭、悲怆的小资们怎么能不喜欢这样的长岛呢?只有在这儿,他们会无比伤感地想起盖茨比第一次认出了黛西的码头尽头那盏绿灯时所感到的惊奇——他经历了漫长的道路才来到这片蓝色的草坪上,他的梦想似乎就近在眼前。他们也会无比哀怨地想起盖茨比朝着幽暗的海水伸出胳膊,当一盏绿灯永远又小又远,他却热切地继续着他神圣的守望——早已注定的空守。
最后,小资们也许还乐于和菲茨杰拉德一起回到这样爵士乐般幽扬低徊的结尾: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这个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的未来。它从前逃脱了我们的追求,不过那没关系——明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把胳臂伸得更远一点……总有一天……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而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
海明威(《流动的圣节》)的巴黎
无数的人梦想过巴黎,而当巴黎已经变成一个滥俗的梦想,就只有海明威可以拯救它。的确,当小资们说起他们梦想中的巴黎,一定会特别指明他们喜欢的只是勒姆瓦纳红衣主教街或者香圣母院路,喜欢的还只是从那儿走去塞纳河、走去卢森堡艺术馆、走去丁香园咖啡馆,喜欢坐下来看看漂亮姑娘闲时赌把马,或干脆是由此寻访格特鲁德·斯泰因、埃兹拉庞德等一大筐异人的旧影故地——直截了当地说,这就是海明威用《流动的圣节》还原的巴黎了,一个充盈着饱满生趣和灵感的地方,一个不标榜浪漫而显得特别浪漫的地方。小资们都得承认海明威这家伙实在太有煽动力了,说出来的话就像魔咒:“假如,你有幸在巴黎度过青年时代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无论走到哪里巴黎都会在你心中因为巴黎是一个流动的圣节。”
塞林格(《麦田的守望者》)的纽约
小资就是这样,明明自个儿在大多数事儿上还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但偏偏喜欢以“坏孩子”自居,塞林格的霍尔顿可不就是一个坏孩子的经典代言人!他几度从学校里、从家里逃出来,就游荡在纽约这座巨大的城市机器中,他渴望的是真实、朴素,但看到、遇到的都是虚伪和欺骗,他惊觉“人们都不拿真正的东西当东西看待”,他苦闷、彷徨、放纵,他在大都会繁华空洞的边缘行走,却始终梦想着“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小资梦想中的纽约就是这样吧,是守望者的眼光关照着的,晃晃悠悠的纽约。
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布拉格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给考夫曼拍成了电影就叫《布拉格之恋》,谁都无法否认布拉格自然而然就具有的某种情调,它丰富而含混,是古城广场上历次战争和政治运动的废墟凝结下来的生命和历史的重量,是特丽莎跌跌撞撞行走在一夜之间被抹去了名字的街道和建筑中忽然感到的无边无际的虚飘、漫漶,也是做了擦窗工的托马斯面对着全布拉格的窗户和女人时奇特的迷恋、快乐和有限膨胀的自由感……
杜拉斯(《情人》)的西贡
杜拉斯这样描写一个印度女人:她只能生活在那里,她靠那个地方生活,她靠印度、加尔各答每天分泌出来的绝望生活,同样,她也因此而死,她死就像被印度毒死。也许言必称杜拉斯的小资们可以同样地来描述杜拉斯,只是同样妖冶冷酷的意象换到了西贡。
杜拉斯是激情以至疯狂的,西贡就此在热带的殖民地色彩的昏黄幽郁中潜藏了巨大的激情,触摸到了这个激情匮乏时代的痛;杜拉斯邂逅了湄公河上的中国情人,她惊心动魄地叙述“他使我生命中的其他爱情黯然失色,包括那些公开的和夫妻之间的爱。在这种爱情中,甚至有种在肉体上也取之不尽的东西”,湄公河就此也有了小资们“取之不尽”的对爱情、距离和绝望的冥想。
更酷的小资们还会说:杜拉斯写的是“前小说”,所以,在西贡,永不发生却保留了一个故事全部丰富的可能性,杜拉斯是成功地创造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悲怆气氛”,小资们就毫无保留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这令人心碎的悲怆气氛里的西贡。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的挪威森林
虽然真正看村上的人都不认为《挪威的森林》有多么极端的好,但从披头士到村上还是把它变成了一种奇特而诗意的情境。披头士的歌里是这么唱的“很久以前,我拥有那女孩
哦不、或许应该说我是‘那女孩的男孩’她带我参观她的房间很棒吧!像挪威的森林……慢慢地看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她这么说着,我浏览四周,猛然发现这屋子里,一张椅子也没有。”而所有的小资村上迷们也都心照不宣地体会:所谓“NORWEGIAN WOOD”,名词本身便具有自然膨胀起来的乐趣,是沉静的、忧郁的,不知何故又感到认同——这就是足够多的全部了。
卡尔维诺(《隐形的城市》)的隐形城市
卡尔维诺毫无疑问是把小资旅行推向新高的人,“为了回到你的过去或找寻你的未来而旅行”他这么说了,也把一切的城市超乎想象又纵横交错地拆解成了只有他看得到的“隐形的城市”:这是细小的、连绵的、隐蔽的城市;这是城市与记忆、城市与欲望、城市与标志、城市与贸易、城市与名字、城市与死亡、城市与眼睛、城市与天空的奇妙连接……于是,小资们感慨了:旅行的最高境界原来是到达隐形的城市,而这样的到达竟也是最新的一次出发。
(文—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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