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热爱运动的缘故,36岁的湖南人瞿优远有很好的笑容。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如同阳光洒在草原上。
不笑的时候,他是发行量逾百万的《体坛周报》的创办者,也是事事亲力亲为,至今常常熬夜编版的辛苦报人。
不夸张地说,他有25岁的身材,和40岁的眼角纹。
3月,至今做了10期的《足球周刊》的编辑部,也成了《体坛周报》的北京会所,瞿优远花1500万元买下的一层写字楼的半层。瞿和他的员工约好了似的个个穿着T恤短裤,分分钟可以下场运动的样子。
“我们都是体育迷。”瞿说。北京的30名员工可以组成两支足球队,出去比赛的时候争先上场。
大概实在是热爱的缘故,不然这么多年辛苦下来,很难不感到厌倦。
回顾创业初期,发行量只有5千份的时候,瞿说自己“一切和报纸有关的工作都做过。”排铅字,分报,卖报,做发行,更不要说采访,拍照,编辑……
再没有比发行数更能说明问题的了。第一年是1乘1,1万,第二年是2乘2,4万,第三年是3乘3,9万……直到第7年,不是49万,是65万。
在发行量方面,瞿优远一直坚持说实话。在去年奥运会之前,报纸定期公布发行量,而且把29个分印点的厂名、电话都公布出来。
尽管也有同行跟广告商说自己的发行量有200万份云云,瞿自信《体坛周报》是国内唯一逾百万份的,最多的时候,达到157万。
坚持用体育迷办报,坚持以发行盈利,12年下来,瞿优远在内地长沙,做起了一个《体坛周报》。现在的新挑战是《足球周刊》。尽管一面世就以18万的销量成为发行量最大的体育杂志,瞿认为现在的形态还是太报纸化,正和同事研究改版的问题。
接下来是情感杂志《玫瑰周刊》,接下来是更多的杂志和电视。利用现有的网络和资源优势,瞿想做成一个传媒集团。
再下来就是退休了。瞿给自己的期限是45岁。退下来可以做自己喜欢做事。“所有的球类运动我都玩得不错。”
早在1987年,瞿就拿下了湖南省网球业余冠军,以后年年如此。斯诺克,曾经和人打过16个小时,现在哪有时间?能保证一周一次的也就是网球了。
采访在约定的时间准时结束,因为瞿的下一个约会是一场网球。背起球袋,开出奥迪A6,瞿优远并没有志得意满的感觉。
瞿优远答问录
(以下《新周刊》记者简称“新”,瞿优远简称“瞿”)
新:报纸做了这么久,一直坚持的是什么?
瞿:我们一开始就确定了基本的东西,中国市场很大的,只要认真做,肯定会有市场。
在用人上,一定用体育迷。80年代出现代沟,这以前的体育记者文字不错,很能写,对体育爱不爱好不重要。但体育迷们要的不止是资讯。选人的时候,没有一个是年老的。
不以广告,以发行量为突破口,长沙是内陆城市,广告本来有限。这看起来违背了报纸的廉价理论,但有现实基础。
买报纸的以学生居多,学生希望在一张报纸里获得很多资讯,所以我们把字印得很小。
这些说起来是很琐碎的,但都很重要。
新:总结一下报纸的成功经验吧。
瞿:我们抓住了每一次扩版的时机,每一次都增加了发行量。按市场规律来做。去年奥运会,16版转24版,周二变周三,售价从1.2元/份至1.5元/份,担心发行量会掉。结果奥运会报道我们打了大胜仗。组织得很好,一共去了9个人,只有一个有记者证,做了大量联络的工作。那时,发行量从138万到142万。
最近的十强赛,可能增加到周四期。明年世界杯,可能出日报。
队伍建设方面,1996年,1997年,晚报的体育版很厉害,一般都有2到4个版。各地特约的记者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给我们供稿了。我们的对策是小编辑部大网络,向全国招聘记者,20个记者都在自己的主场工作,北京6个,上海2个。我们给他在当地买房子。
新:和其它领域的同行比,体育记者有什么特点?
瞿:在竞争意识上,体育记者是和国际接轨最快的。他们都有国际体育协会的体育记者证,每年交50美金。这不是形式上的。阿根廷十强赛,中国记者人最多,80多个;悉尼奥运会,中国去了180多,加上工作人员有300个。只比三大通讯社少一点。
体育记者懂外语的多,我们的记者有阿拉伯语、印尼语、西班牙语、德语、意大利语、韩语、俄语等专业毕业的记者。
新:你们的体育记者跟国外同行比怎么样?
瞿:国外记者年轻的不多,经验比我们丰富。他们敬业更持久,40岁还在一线跑。在中国30多岁就会感叹,都是“小孩”在跑,不好意思了,要退下来做编辑或做领导了。退居二线的时间早了点,有的二十八九就觉得老了。
市场也不同。国外体育报道就是描述事实,引语,数据;国内还希望探究为什么,就是评论。国外报道和评论截然分开;国内是夹叙夹议,带观点的,体育迷喜欢,就像放了味精,也许中国菜吃惯了,口味重。我们想转发国外的报道,很难找到合适的,赛况,加点花絮,完了,中国还要为什么这样打,这个人发挥不好,为什么,更狗仔一些。
国内还有一个特点,关心国外胜于关心国内。日本也这样。发达国家不太理睬国外怎么样。
中国球迷要看高水平的,口味高。所以体育报纸都重国际轻国内,国际报道也容易拉开差距。
新:你对记者的要求是什么?
瞿:爱好即工作,工作即爱好,不能当饭碗。有独特见解。敬业,采访的时候不能考虑吃没吃饭。1998年我们在曼谷采访亚运会,5个人的报道组,第二天要出6个版,连场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场地非常分散。早上分好任务,到晚上3点写完,大家都是一天没吃饭,交了稿再上街找地方一起吃饭。
大多数体育记者都这样。采访的时候,睡觉时间就是三四个小时,而且要坚持十几天。对身体的要求很高。
我对文字的要求不是特别高,体育本身已经很精彩,过多的描述会损害报道。我要求的是有10年的球迷史。考试的时候,要求写出10个AC米兰队员的名字,公牛队主力阵容之外的。很多人考都不考就走了。晚报的体育内容已经很多了,如果不能做成专业化的,很难吸引读者。
现在要求越来越高了,以前做国际的什么都能做,然后是欧洲的,现在做西班牙足球的就做西班牙足球,做德国足球的就做德国足球。
新:网上说《体坛周报》挖《足球》的国际版编辑,年薪加奖金是40万。为什么体育记者和编辑身价这么高?
瞿:网上的数字都是不可信的,说我们挖李响150万的,300万的,还说通过新浪,都不太可能支付这样的薪水。长沙的位置吸引力不大,但凝聚力大,报社走的人很少。我相信品牌吸引力的存在,钱不是起主要作用的。你看数字差这么大,就可以知道是传闻。
好的体育记者编辑如果没有15万年收入是不行的。因为竞争也因为前景,你看别的报纸上百万的很少。体育就有这么大的市场。
媒体就是大投入大产出。体育报纸的负责人都年轻,有的比我还小,都是少壮派,投入比较大胆,不那么谨慎。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
新:你认为体育媒体之间频繁的人员流动是正常的吗?
瞿:有的人说成是恶性竞争,我认为不是。人才流动,报道分歧都是必然的。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这样。如果统一口径,不同的报纸存在就没有意义了。有的是私人恩怨,个人的东西,也被说成是两家报纸的事了。就像比赛,如果只有两队出线,中国和乌兹别克要踢一场,你不能说这两个队恶性竞争啊。至少我从来不在报纸上攻击别人。如果被攻击了我认为是无所谓的。一个很想攻击别人的报纸是没有前途的。我只想把自己的事做好,使报纸的报道更完善。我们进一个人,是起很大作用的,完善了我们的队伍,完善我们的报道体系。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新:为什么这一行很少有女性?
瞿:做体育记者很苦,工作环境不是特别适合女性。对体育理解深刻的以男性为主,很多女性爱好者往往有追星心理,到一定年龄才开始感兴趣。有10年球迷史的很难找到。
新:你不觉得在长沙做这样一份报纸有局限性吗?
瞿:我们非常幸运,一直得到支持。给我的权限是100万之内的花费不用报。
新:《玫瑰周刊》只是一个开始吧?
瞿:是的。我想利用现有的网络做更多的事。我们有很大的图片库,租用卫星频道,在欧洲、美国、韩国都有记者,仅仅为一周两期报纸一本杂志,太浪费了。在欧洲的记者月薪是2000美金,加上300元到400元一千字的稿费。85万买的电分机,还有苹果机,只做一本杂志,做三四天休七八天,他们闲着也难受,我看着也难受,是浪费我的钱。
能在体育报纸激烈的竞争中占稳脚跟的,用这样的创业精神做其它的,成功的几率应该是大的。
未来的媒体是集团的,有主项,有其他的东西,网站、杂志、电视。受众圈还是青少年。日韩杂志,前面20个版体育,后面12个版娱乐。体育和娱乐是打包的。
新:《玫瑰周刊》之前,市面上的男女情感杂志已经不少了吧?
瞿:市面上的男女情感杂志,一个是太洋,一个是太土,像《女友》、《知音》、《婚姻与家庭》,过分反映在愚昧状态下的情感,缺少观念上的引导和冲击。这个时代,变化最大的是观念和情感,没有杂志在做引导。记得以前《青年一代》对第三者是宽容的,真实反映了第三者的状态。
新:有人认为体育杂志的市场在下滑。
瞿:有这种说法。电视转播的增加刺激了报纸的销路,中央台转播意大利足球联赛多,我们报道意甲更受欢迎,需要填补空间。报纸的趋势是杂志化,避开晚报的短消息,往深度做。体育的美,除了文字,应该通过照片反映出来,日本足球杂志就有10本,美国的《体育报告》发行量有300多万。证明体育杂志市场本身越来越大。
前两年的体育杂志以少年化的偶像杂志居多,而资讯杂志又人物化了,其实跟资讯没什么关系。走资讯化的路比较权威,要求投入也更大。
新:你对《足球周刊》的要求是怎么样的?
瞿:一开始势头很好,月发行量18万,后来停止代销,不退了,稍稍回落了一点,也有15万多。南京市场最大,有11000。要算起来,现在的价格每期6元,跟报纸差不了多少。报纸以发行收入为主,杂志不可能,达到20万的杂志都很少,别说上百万了。坚决走广告路线。
开始的计划是三年盈利,可能提前实现,明年有世界杯。
新:《足球周刊》的图片跟国外比怎么样?
瞿:中等偏上。他们也是轮转印刷,我们用反转片,他们用数码相机。所谓出好报不如出早报,操作手段都是革命,《足球周刊》在尝试,今天的比赛第三天中午上市。
转化周刊寄希望于足球彩票,也是每周一次,我们提供最精美的资讯。
新:报纸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为什么你还要亲自编版?
瞿:在报社,每一个人都有具体的工作,没有绝对意义上的行政领导,副总编副社长都要做一个版以上,比一般编辑一点不少。
也许我的想法不是很现代。我总觉得要保持办报纸的感觉,最好是在第一线做,做最重要的版面。这一点不单我们如此,目前在市场化了的体育报中很普遍。
新:做了这么久,这么辛苦,你从不觉得厌倦吗?
瞿:有时候会。我跟他们加班加到4点,第二天他们可以睡懒觉,我还要早起干别的活。我是编辑部最能熬夜的人。
但是我不想改变我的工作方式,我有恐惧,如果我不做了,报纸会走向什么方向。如果开编务会,我说了外行话,大家在下面窃笑……在和编辑的交流中能占上风,那感觉比较好。所以我计划干到45岁,宁愿辞职也不改变方式。(文—卡纷图—阎实/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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