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大学毕业的男生丁缪缪这个夏天郁闷但又兴奋。本来他要去云南做一出民间制作的电影的副导演,但是后来正如这一类宏大构思通常的结果,先是逃走了资本,然后几个同事的人也散去了。于是在北京苦夏酷暑之中,他在那些艺术酒吧里反复感慨的就是“幸亏我没真的去拍那部电影,真的,好后怕哦!”因为,现在他认识的朋友全在搞DV,还有一大半说要搞独立制作。有一张漂亮面孔的丁缪缪最后套用了一句小资流行语“满街都是忧伤的臭大街”来表达他的心情。
给另外一本知识分子杂志写文化时尚的阿诺小姐的心情也很典型。面对时尚文化概念的层出不穷她日益忐忑。每周一篇,由外国的死亡艺术到后现代匪夷所思的建筑,每一次找选题她都忍不住要去翻阅法语拉丁语的杂志和网页。比起三年前做时尚杂志记者的从容,她现在感觉到的只是满大街出版物和各类BBS里面对于被轻易看作是先锋的电影音乐文本铺天盖地似是而非的解读的压力。“没有办法啊,主编要的是酷,是绝对的新潮,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在咀嚼,不多找渠道方法没办法交差。”显然,村上春树的小说和爵士乐王家卫的个性电影已经伦为这个年代文化时尚的入门概念,现在提起来极容易给人笑话OUT和老饼。在酒吧和QQ的对话之中,博尔赫斯昆德拉杜拉斯塔伦蒂诺已经很难唬得住文青,现在起码要卡尔维诺库比力克迪伦马特这个级别才可以让人有兴趣听下去。在家里午夜梦会听见的,也应该是AMK,Vangelis和Love Spiral Downwards一类,当然,能够有Dream City Film Club那一首If I Die, I Die会更加显得有品味。
由“酷”到“漂”再到“飘”,偶尔掠过一些“闪”和“自恋”,例如对于啤酒小姐“笑容抵抗一切”的概括,用“她的身体有风暴的味道”来描述肚皮舞娘,这真的是一个词语丰盈感觉如滔滔江水的年代。其实满好,当博尔赫斯不再是马原格非孙甘露等几乎被遗忘的作家书房里被反复体验陶醉的恩物,当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为杜可风的摇镜而一惊一咋,总是好事。当然,谁都知道,越来越快节奏的概念更新,不等于那些津津乐道者真的就是对这些东西有多少认识。就像中国大陆天天看NBA和吃麦当劳长大的电视一代,未必比一个纽约黑人区的穷青年更加明白什么是Taik show和Blues。还好,现代的文化本来就是消费品,最大的价值在于被更多的人消费,包括尽可能地容易翻阅,适合在公众场合谈论和能够被多种形式直觉误读。很可能惟一不需要的就是咀嚼和思考。
由二传手经济学的数字化汪丁丁到口没遮拦的明星化张五常,学术界一样可以演绎娱乐圈“两个明星你喜欢边个”的后现代大冲突。似乎所有和思维方式有关的范畴都特别容易出现跟风,也特别容易出现即食消费。Why not?谁说搞经济学的就一定比搞文化的沉闷?大打出手也好,恶言相向也好,读者花钱买报纸刊物,看这个总比看一脸正经的专家教你做人做事讲道理要好玩。
不过,总有人难以容忍臭大街的忧伤感觉,所以会有人不断地挖掘更多有趣或者无趣的人与事情。虽然这一种努力的追寻同时会带来更多的颠覆和消解,就像是一条不断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
兰波说过,永远要先锋。这话曾经激励了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多少青年内心燃点抒情节奏和浪漫暴力的欲望。但是当这一句话不再出现在粗陋的地下诗集和简陋宿舍的争论之中的时候,想不到却给满大街一点也不忧伤的张大民的弟弟妹妹们接过了衣钵。自然,这些弟弟妹妹们不会去远洋航行追寻理想,也不会奢望写得出那些巴黎诗篇。对于他们来说,在价钱比较便宜的酒吧,谈论一出最新听说到的电影或者文本,就已经是这个夏天最为时尚的反叛。
“能够不是太夸张地自恋,不那么臭大街,还想我们怎么样?”丁缪缪在申奥成功的晚上,下狠心要了一杯威士忌,很周润发地对着城市大声叫了起来。(文—陆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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