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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改变美国，还是改变世界?
9月11日，美国东部时间8时50分(北京时间20时50分)一架被劫持的波音757客机径直撞向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北塔，巨大的爆炸声拉开了一场美国劫难的序幕。美国陷入极度恐慌，整个世界也为此引发持续震荡。
这可能是一场巨大灾难的开始。一切都没有现成答案，甚至肇事元凶都没有查明，整个事态的发展更是扑朔迷离，人们为此捏着一把汗。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乃至世界都将因此而改变！
9月12日，本刊记者紧急采访了阮次山和庞中英，与此同时我们收到了窦文涛发来的文章，他们就“9·11”美国遇袭事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被访者
窦文涛：电视节目主持人
阮次山：时事评论家，香港凤凰资讯台台长
庞中英：法学博士，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教授
美国这件事儿吧……
文/窦文涛
袭击者的主要目标就是美国的自尊
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台里，正好出差在几个城市之间。
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真实世界，沉闷且平庸；我喜欢假的东西，比如戏剧、小说等等，虚构才过瘾。所以除非工作需要，我从来不看新闻。可是，象我这么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那天却看了整整一通宵电视。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现实胜过了想象，新闻胜过了电影。再大的电影在这件事面前也显得象个小儿科的游戏。
可以宣布：由此，我们进入了后现代世纪。或者说，魔幻现实主义终于由一个意念变化成实相。我不禁猜想：疯狂时代来临了吗？
同时劫持四架客机，做为攻击武器，轰炸头号强国的首都，目标是最高国防指挥机构；重创“都市中的都市”，目标是两栋纪念碑式的最高大厦。天哪！华盛顿还是华盛顿吗？纽约还是纽约吗？美国还是美国吗？世界还是世界吗？人类还是人类吗？
你不得不承认恐怖主义罪行上了一个新境界！
什么天下无敌，什么星球大战计划，什么爱国者导弹，我几个敢死队员就能把你的要害重地给收拾了，让你颜面扫地。很显然，袭击者的主要目标就是美国的自尊。这回不但老窝儿给砸了，而且上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在一瞬间被屠杀，美国人怎么能受得了？
用恐怖手段袭击平民，凭什么都不行！
其实我感兴趣的，还是少数周围人的反应。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跟一些人吃饭，有个人说这是“大快人心事”，然后就听到各地朋友纷纷互打电话通报信息，还有人说，美国给灭了一道，比中国申奥成功还让他高兴。还煞有介事地分析：明天各国肯定一致谴责，但不少国家心里一定偷着乐哪。我无法调查首脑们私底下怎么议论，但至少知道说这话的老兄他自己一定是这样。
一直就有这么一种人，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跟他没关系，就可以成为他的娱乐。老话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这勉强还算是一种个人主义，但如果是“事不关已，幸灾乐祸”，这就是有失厚道了。我发现有若干人真是不够良善，缺乏做人基本的慈悲心肠，怪不得我们的人际关系中往往含有一种戾气，这跟人心有关。对他们我说句逆耳的话，做人要明辨是非，不管怎么说，对全人类而言这毕竟是一起死伤惨重的悲剧。
我听到一些境外评论员从地缘政治在讲谁是谁非，可我觉得这件事的烈度使其超越了一般的国家利益、种族和宗教问题，所以我真心同意中国政府的声明，很多人真的是忘了一点：用恐怖手段袭击平民，在哪儿都不行！凭什么都不行！为这种行为寻找任何一点合理依据都说不过去。试想一下，总有一天中国也会成为世界强国，到那时你是否也希望遭遇这样的事呢？
当然你可以说，美国也制造了很多伤害人类全体的恶性事件，但又回到那个老问题：是否要以恶制恶呢？如果你说是，那我就知道我们的确会灭绝了，灭绝在本是同根生的兄弟手上。冤冤相报，咱们是不是注定走不出这个悲惨轮回呢？
我们常常说天下一家，中国也决定加入这个大家庭。有位外国人说，其实我们都生活在美国。这话有多重意思，但我愿意相信，我们也都生活在法国、俄罗斯，也都生活在中国。纽约，一个那么棒的奇迹，她不仅属于纽约人，也属于北京人，属于所有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已经休戚与共了。一位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前脚刚在车上为袭击美国喝采，后脚到了加油站就发现石油价格涨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会怎样
我是凤凰卫视的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失去了过去那种集体荣誉感，甚至于拿凤凰的一点失误当成笑话说给外人取乐，但这一次，即便我是另一家电视台的人，我也会凭着一个专业人士的良心真诚地称赞凤凰的这次特别报道。
美国遭遇恐怖袭击，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国内大部分电视台对此报道不算太多。凤凰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起，就马上中断所有正常节目，中文台、资讯台、美洲台三台并机联播，连续几十个小时直播。
她的直播特别报道，与事件同步，与观众的关注同步。有的片段还未经过周密剪接就抢先发播，常常分不清哪里是哪里谁是谁。逻辑、结构和美感全都不重要了，哪里有情况就去哪里，有一句新消息就报一句新消息，没有新消息就不断重复较早前的消息，记者结结巴巴通报着每一个刚刚收到的讯息，甚至是报告暂时什么也弄不清……破碎的画面、零散的语言，但没有人觉得乱、没有人吹毛求疵，因为事情当时就是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会怎样。观众能感觉到这个电视台正在竭尽全力传递她能找到的一切最新资讯。
凤凰节目主持人在压力下被“逼”了出来。他(她)们不可能有提词器了，只能是靠即时的记忆；他们不可能背资料了，只能是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里紧倒腾；他们更不可能有程序表了，恐怖分子也没把计划给凤凰传一份，所以只能是靠随机应变。他们播报、他们讲述、他们访问、他们评论、还要同声传译耳机里听到的英文，很多人可能想不到，他们一边说着，耳机里还同时听着导播的指令、美国的讯号、现场记者的报告，心里还要计算着时间，千头万绪都联结在他(她)身上，而他要在屏幕上尽量让观众明白一切的一切。全球的华人都能看到凤凰，当主持人说到“在纽约的某某，告诉他在北京的家人他平安无事”时，我感到一种传媒人性化的温暖。
那整个星期我都不在台里，而是在出差的旅程中。在我经过的每一部电视机里，我都看到鲁豫、胡一虎、陈晓楠、董嘉耀、曹景行、阮次山、何亮亮等等所有我的同事。我知道这种“马拉松”直播的辛苦，我也知道在他们背后无数幕后人员的紧张忙乱，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因为这一次跟以往我所主持过的直播都不一样。这次是真正的突发新闻，主持人的投入感肯定不一样，因为他也跟观众一样感到震惊，渴望知道每一个细节，带着那么大的未知感和欲知感而工作，我想他们一定有前所未有的体验。
我从来没有象这次一样那么专心听他们在电视上说话，从来没有象这次一样为他们是我的同事而骄傲。甚至我有点嫉妒他们：唉，那么过瘾的事，也没我的份儿。但有人开玩笑说，你要是上去了，会破坏严肃的气氛。哎，我发现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就似乎被观众和台领导划分到娱乐行里排队去了。不过我的失落倒引起了一个过去没想到的体会，继尔惊出一身冷汗——不安定的时代，搞新闻的有饭吃，因为那时候人们最需要新闻，甚至只需要新闻。新闻会把几乎一切娱乐都盖掉，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一件很久都让我莫名其妙的事，那就是每次逢年过节，香港艺员被问到有什么心愿时，他们总是没头没脑地连声说：“祝世界和平”。可不是嘛，一打起仗来，搞娱乐的吃什么呀！
阮次山：报复不是上上策
笔录：李冬莉
(以下《新周刊》记者简称“新”，阮次山简称为“阮”)
一切已超出美国政府的控制能力
新：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美国贸易大楼被炸的消息的?
阮：昨天晚上9点半的时候。知道了以后就去看CNN、BBC等台。在开始的20分钟里面只是知道贸易中心两栋大楼爆炸，后来国防部公布说有劫机，恐怖组织的行动才明确。
新：随着事态的发展，您怎么看如今的局势?
阮：首先这件事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恐怖行动，对美国政府来说是一大考验。恐怖组织此次的行为有两个目的，一是瘫痪行政系统；二是瘫痪股市，进行经济上的破坏。这次事件将考验美国政府的应变能力，包括如何救灾、缉拿凶手等。
新：您如何评价布什政府的关于此事的应变能力和控制时态的能力?
阮：布什政府这次处理这件事还是非常有组织的，不乱，包括抢救，如何救伤。而布什一得到情况就发表电视讲话，要严惩凶手，直接回白宫，表明自己是不受恐怖组织的要挟的。但是在发生那么大的灾难面前，想处理的多么好，很难!这已经超出了政府的控制能力。民众在措手不及的灾难面前，而且是在自己国家的心脏处受到威胁，已经不是政府简单的声明所能安抚的了的。以暴易暴只能治标
新：您认为接下来布什政府会采取哪些补救措施?
阮：因为此事对美国民众的影响很大，所以布什政府会在短期之内找一个对象进行报复，以暴易暴，主要是为安抚民心，而且这样的行动会很快，在民众的伤痛还没愈合之前。现在美国整个社会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美国人善于用报复他人的形式来安抚自己。但这只能治标，对问题产生不了改观的转机。美国在明处，恐怖主义在暗处，而且由于恐怖分子采取自杀行动，使对抗恐怖主义显得很脆弱。你今天报复了，明天他可能在你国内弄出更多的爆炸事件来。
新：这个报复行动是一定的吗?有没有可能在短期内找不出恐怖组织而随便找一个替罪羊?
阮：这很有可能。现在报复谁还不知道，也许是自己内部干的也说不定，但这个可能性更小。当然替罪羊也不是随便找的，他们可能会找一个相关的，比如有可能提供给恐怖组织以帮助的国家或跟自己最近过节较深的国家。在这种时刻，美国更会表现出一贯的强势立场和不容侵犯。而就布什来说，如果这件事立场不明确，对整个党派都会产生影响。
新：这样的以暴易暴，美国有没有检讨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件?毕竟这是美国及其对手之间长久积怨太深的结果。
阮：这件事发生以后，美政府会进行一定的调整。通常美国内部大家会团结起来，思考两个问题，一是打击恐怖组织，二是重新估计NMD的影响。比如在国防上花多少钱，潜在的敌人有多少等等。这确实是美国自己积怨太多，包括布什上台后的这八九个月外交的言辞强硬、反美情绪高涨等，如今他们的行为只可能是一些表象的问题。但是会有多么大的变化还不能从这件事上看到。
新：目前美国国内反对NMD的声音是很强的，这件事以后有没有促成的可能?
阮：没有。刚才已经谈到，已经积怨太深了，促成更会加大积怨。NMD是防御外敌的，对这种来自内部的爆炸无法预防，关键是美国在明，别人在暗。现在美国要考虑的两个问题，一是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而是百姓的安全。美国当前的军事策略是不派部队出去，没有人员伤亡，但现在看来这意义也不大。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恐怖主义行动
新：这件事在此之前为什么没有丝毫的讯息?美国自以为最好的国防能力是不是也值得商榷?包括二战时的珍珠港事件?
阮：可以肯定地讲，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恐怖主义行动。而美国的防卫能力面对从内部而来的突袭也确实有不足之处。但这一次和二战又不同，二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这次只是恐怖组织，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主使的。恐怖组织在这次行动上打了很好的协调战，指挥能力和最后实行的能力都很强。这里有8架飞机，时间上的配合，二栋大厦的倒塌，高度等。就美国方面的专家称，如果他们自身要这两栋大厦倒塌，用飞弹的话，至少要6枚以上，而且对方还算计的那么准确，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小组织能够实现的事。
新：今天阿富汗遭到袭击，而网上也有关于阿富汗参与的猜测，您认为阿富汗的袭击跟美国有没有关系，或者有没有可能是阿富汗做的?
阮：这两个事情都不可能，第一美国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第二这不应该是阿富汗的恐怖组织做的，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大家把这件事的严重性夸大了
新：经过这件事整个国际的格局会有什么变化吗?
阮：如果事态不进一步恶化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暂时各国会团结一致协商应付恐怖组织的事。
新：网友说冷战是第三次大战，这次将会是第四次大战，您怎么看?
阮：不可能，大家把这件事的严重性夸大了。世界大战是国家对国家的，恐怖组织只是组织，并不足以爆发大战的条件。而且现在各国间的利益错综复杂，没有一个国家会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因为一旦承认就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公愤及制裁。
新：美国所做的政策调整，特别是军事上的，对中国有什么影响?经济上有没有影响?
阮：应该说没有。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小心戒备，防止国内的恐怖组织趁火打劫。经济上包括对美国来说都只是余波影响，国内最多在出口上暂时有麻烦，但都只是目前。在这件事情上，大众可能过于渲染了它的严重性。对美国的打击，好像打拳击一样，击倒了，但不是致命的，很快就会起来。
新：您对事态的发展有什么预测?
阮：预测不敢说，从目前看，如果接下来没有爆炸事件了，可能也就这样引起大家的恐慌和对恐怖组织的关注，调整各国的一些战略，大的动荡不会发生。但如果后几天还有，人人自危，或者其它国家也出现，那就麻烦了。
庞中英：世界经济将因此变得暗淡(以下《新周刊》记者简称“新”，庞中英简称为“庞”)
新：美国为什么成了恐怖主义(不管是来自美国自身还是其它)的目标?
庞：这次撞击事件绝对是划时代的一件大事。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它最主要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它自己，当它不能正确认识自己，也正确认识别人时，这个超级大国就会误入歧途。
新：这次撞击事件的本质是什么?
庞：虽然美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但是因为各种格局的对立，美国说的话并不完全算数，树立了太多的敌人，对世界了解的不够，即使是盟国，反美的呼声和很高，不懂得和他国和谐相处。但是恨美国又成了一个概念，到最后不知道该恨谁，只能乱杀无辜，这是整个世界的悲哀!
新：美国会因此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庞：我想这次对美国的打击比当年越南的打击还要大，因为这个创口就在眼前，整个世界贸易大厦不见了，上万人消失了，安全没有保障了，这些问题是比战败更深刻的打击。美国是一定会报复的，理智并不能排除随便找替罪羊的可能，但是一切的最终结果都只能看下一步。
新：这次突击事件到底会对整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
庞：可以说这次事件以后，整个世界的经济前景将是暗淡的，至少在一二年里没有复苏的可能。美国公布的数字是说中国有40%的出口在美国，这个比例是很大的，美国的经济受影响是毋庸质疑的，但是对我国或其它国家也同样有影响。
新：如果不能给民众起码的安全感，政府或者说国家对民众的意义何在呢?
庞：在全球化的时代，政府的功能下降了，但是政府对民众的信心还是在的。像这次直接炸到了楼上，国家的无能和脆弱就直接显露出来了。这次为什么说恐怖分子非常有组织，看其选择的地点，经济上，贸易大楼不仅是美国的也是世界的中心；政治上是白宫、国会；军事上是五角大楼，可能会有人说建筑还可以重建，但心灵的重创是不可能愈合了。
新：由这次撞击事件，您如何看待国家的安全问题?
庞：以前理解的安全是没有威胁就是安全，但现在彻底改变了。不仅是美国，各个国家自身国家安全观念、国家安全策略都应该有全新的认识。威胁不再仅仅是外部的，而是包括恐怖组织、核问题、艾滋病等新型的威胁。认识不到就会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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