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所谓的诗坛,伊沙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我一向视伊沙为难得的朋友,为此,常常遭到另一些朋友的非议。开始时,我还不厌其烦,作些解释。后来干脆声明:我和伊沙交往,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坏人”,我喜欢与坏人为伍。这下子,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伊沙在“诗坛”的形象,由于他不善伪饰,说话做事常常不计后果,其漏洞和把柄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伊沙树敌太多,人们乐于将他妖魔化。但更重要的还是,这是一个伪善的时代,人们习惯于向“正人君子”脱帽敬礼,而对被指认的坏人唯恐避之不及。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我们就会觉得伊沙是那么的可爱。
先说伊沙的长相。对此,伊沙本人并不满意。他将自己归于“丑男”之列,并声称他长了一张“体制的脸”。但在我看来,伊沙方面大耳,面目清楚,而且始终含笑。如果摘去那副式样难看的眼镜,其眉宇之间真有点像如来佛祖的塑像呢。伊沙的胖,也是很著名的。敌人的攻击常常无端地指向他的肉体。这让我想起一位朋友评论我们都认识的一位胖人。他说:“那家伙有一身坦荡荡的大肥肉,辟邪,跟他在一起是很吉利的。”这话用来形容伊沙恰到好处。
自然,伊沙的坦荡和无畏并不在于他的这副身板。他是一个诗人,其英雄业绩的建立始于上世纪90年代。90年代对于当代中国诗歌来说是很特殊的。当时所谓“知识分子写作”当道。按我的话说,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不安分的读者,读了一些翻译诗歌便自动进入角色。他们力图与西方文学“接轨”,满纸都是西人的典故和经翻译半生不熟的词藻,什么“夜莺”“玫瑰”,什么“英伦三岛”,又是“致艾略特”,又是“致荷尔德林”,又是“致史蒂文斯”。一时间你真不知道身处何处。当时的气氛是相当压抑的。上世纪80年代的诗歌英雄们要么已经退出,要么悄悄转向。年轻的一代则被潮流时尚裹挟而去,凌空蹈虚,极尽扭曲浮华之能事。在这样的压力下,唯有伊沙坚持着。这不仅体现在他个人的写作中(直接、尖刻,面对真实的存在和现实),同时也表现在他不遗余力的“战斗”中。当然伊沙是按自己的方式战斗的,调侃讽刺、做鬼脸、捣蛋抢白,等等等等。由于力量对比悬殊,伊沙采用的基本上是“游击”战术。这也是后来他授人以柄的地方。有人说他是“小痞子”、“搅屎棍”,但在我看来伊沙却是那个时代里的孤胆英雄。之所以这么说,不仅因为伊沙表现出的勇敢无畏,更重要的是,我相信那时的伊沙心情上是备感孤单的。
直到1999年,盘峰诗会以后,局面有了改观。一时间伊沙成为英雄载誉而归,他成了“民间写作”的“香饽饽”。接着,在衡山诗会上伊沙与几个朋友密谋诈死。记得那天尹丽川给我打电话,说是伊沙坐缆车游览时摔死了。我们的心情都十分沉痛。当将伊沙作为一个死者盖棺定论时,他对当代诗歌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便越发显露出来了。消息传出,很多的人都感到悲痛和难以置信。后来证明这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策划者伊沙称,是要看一看知识分子诗人会有什么反应。尹丽川说得好:他们才不会难过呢,难过的是我们这些朋友,伊沙真傻呀!我想,这次事件是伊沙诗歌事业最辉煌的时刻,证明他有那么多的朋友,有那么多的人爱他。他之所以要那么做,大约还是长久的孤单所致。反正,我是理解了。
但好景不长。这两年伊沙活跃于网络之上。网络既给伊沙带来了写作新的天地,但由于论坛上的误解和争吵,又使他和昔日的朋友不断反目。伊沙再次陷入孤单之中。在“唐”论坛上伊沙分别与我和于坚进行过两次对话。两次对话中他都提出过类似的问题:怎样和写诗的朋友相处?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孤单的伊沙,只是向他保证: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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