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到邹其雄,你就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兵:有14年军旅生涯的邹高大魁梧,嗓门洪亮,豪气逼人。走起路来一阵风,讲起话来让人热血沸腾。
如果不是亲见,你更想象不到广州最大的软件企业--速达会寒酸至此:写字楼不是顶级,前台没有任何装修。你会怀疑是走错了地方,写字间的挡板上有为数不多的霉斑。
这正是速达掌门人邹其雄的作风:他可以为速达的户外广告一掷750万,也会为了节约省去哪怕是用于公司前台装修的一分钱。在邹其雄的心里,速达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在国内软件市场称雄,这个目标一天没有实现,速达和他的脚步决不会停下半步。
军营突围
1984年中山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邹其雄回了部队,一直呆到1993年才离开,直到现在邹其雄还保留着军人简朴雷厉风行的作风,但他自认不是个优秀的军人。
"曾经有一次机会评上优秀干部,但还是没评上。"不甘寂寞的邹其雄1993年下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广州,名字叫百达,为企业提供系统程序工程。
公司平稳发展着,邹其雄有一点着急,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一个隐忧:他没有品牌。"一没有品牌,二没有产品,只是提供服务,服务业有它的服务半径,即使钱赚得再多,也不可能做大。"
这时正在苦思出路的邹其雄遇上了同样苦闷的岑安滨。哈尔滨人岑安滨大学毕业去了国外,在美国连读了两个博士,工作在奥林帕斯。"他那时在身在异乡美国感觉很孤独,除了生意场上,朋友交流很少,想回国找个哥们开间公司做点事儿,但想想出国都9年了,不知道国内怎么样,也没有底。"邹其雄说。
两个人通过邹的姐姐取得联系,认识之后一拍即合。这时候创业才真正开始了。
"抄袭"起家
直到今天,已经功成名就的邹其雄也不讳言自己的创业始于抄袭。
1996年,速达科技公司一成立,难题就来了:究竟做什么项目才好呢?
两个人当时都年富力强,不缺知识,更不缺才气,缺的都是经验。当时岑安滨还在美国上班,两边跑。
当时互联网在国内刚刚露头,邹其雄说,做个互联网翻译引擎吧,国内市场虽然小,但是能卖给美国人。当时国内不少软件公司都是这么做的。
1997年翻译引擎做出来了,做得非常好。两个人跑到美国,一路推销,简直是人见人爱,有一个翻译公司出价70万美元,而且只买一个版本。
两个人都乐坏了,交钱那一刹那,美国人又犹豫了,他们说:"我们不怀疑你的技术,也不怀疑你的信誉,我只是对你的规模有怀疑,整个公司只有40几人,万一食物中毒,软件的维护与升级换代找谁去呀?"
两人一想:有理。邹其雄回忆那时的收获:"那时我认识到,软件产业同样需要工业化意识,有人编报表,有人编界面,人人各司其责,才是真正成熟的软件公司与软件业。"两个人还有一个大发现:中国的软件产业严重落后,指望做出的每个软件都能卖到美国是相当不现实的。不如把目光移向国内,把国内市场做大,没有市场就慢慢培育市场,等市场长大。
两个人在美国还发现了Intuit公司专门为中小企业提供服务的Quickbooks软件,当时已经占据了美国市场的半数以上,但是没有中文版。两人灵机一动:有现成的东西在,还用得着再另起炉灶吗?
两人选择了临摹。软件很快完成,但是市场反映会怎样呢?谁心里都没底,岑安滨请了40天假从美国回来,制定市场与融资战略。
有一次岑安滨陪邹其雄去买沙发,两个人开车去东莞,结果岑安滨兴奋了:他看见珠三角漫山遍野分布着中小企业,数量可能超过美国加拿大两国总和。
"有人说,中国中小企业有1500万,有人说是1800万,有人说是2600万,2000多万中小企业每家花一块钱买速达,就是2000万,花十块钱,就是两个亿。"
两人都为可能的市场前景激动不已。除了迅速打开市场外,还要积极融资,要钱滚钱。当时风险资本IDG公司已经慧眼识英投资100万,公司共有400多万资金。"照当时的估算,不要说400多万,4000多万都不够。"
钱少,就不得不出险招。两人决定将20%的钱用于研发,其它80%的钱全部用于市场。一时间,速达的广告遍布全国各媒体,产品也采取低价策略,价格只有同类型产品的一半,全国不设总代理。
市场证明两人的冒险取得了成功:公司预期销售两千多套,结果卖出了五千多。速达走出了初涉市场的第一步。
融资做大
从一开始创业,两人明白融资在现代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可以说,速达能有今天的规模,融资功不可没。
继拉来首个股东IDG之后,两人想到了拥有速达软件原型--Quickbooks的直觉(Intuit)公司。
"做到Beta测试版还未上市的时候,我们拿着产品去找Intuit,他们一看,说道:'你们这不是抄我们的吗,你们不怕我们告你吗?'我就告诉他:'你不会告我们的,你们不知道中国国情,要么你们自己建立分公司,要么和我们合作,和我们合作还能帮你们节省几百万美金? '他们不说话。"
Intuit显然在等待着看速达的市场。当速达在中国市场大卖的时候,Intuit说,我们合作吧,于是Intuit成了速达的一大股东,这也是Intuit在全球第一次注资入股。
2000年,Intel总裁到中国,两人知道又一次机会来了,即刻飞往北京找Intel。"接待我们的是Intel的Eric,是Quickbooks 7年的老用户。他一看我们的产品,就说Quickbooks怎么出了中文版了?听完我们的回话后,他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再看看。总裁这次日程很紧,恐怕没时间。'"
两人正想着机会不大准备放弃时,一通电话过来,Intel总裁要见他们一下。
"岑安滨早上四点起床,对着镜子练演讲,五点到Intel大楼,他们还没上班,我们先上班,排练了一次又一次。安滨也知道那是最关键的一次演讲,一点也不敢大意。"演讲过后,Intel总裁点头了,这一点头就意味着数千万的资金来了。
以后再去争取风险资本就简单多了,"别人一听说你有IDG、Intuit、Intel的风险资本,纷纷带着钱就过来了"到现在,速达是国内软件企业招募境外风险资金最多的一家企业。虽然已经做大,邹其雄还不敢有丝毫放松。速达的销售费用非常低,"我们当然可以把前台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但我们的客户主要是中小企业,假如那样,他们到了速达,会拘谨。"现在的速达下一个目标是上市。邹其雄回想创业初期,"公司只有三个人。"现在的速达是否超过当初他的预想了呢?"速达还没实现我三年前的目标。"邹其雄一脸严肃。
邹其雄访谈录
《新周刊》:请评价你和合作伙伴岑安滨的个人性格?
邹其雄:岑安滨,我用三个词,感染力极强,极为聪明,极善于总结问题。我,当兵出身,军人气强,我们俩合在一起是学者型加当兵型。我俩都善于揣摩对方,我是对中国人,他是对洋人。
《新周刊》:请问你认为速达成功的要素包括哪些?
邹其雄:很关键的一点在于善于学习。速达是一个好学生,同时速达为自己找了一个好老师,并善于学习,速达才能在中小企业管理软件市场中一枝独秀。在这一点上,承认自己落后并且模仿别人其实都不可耻。岑安滨总是说,在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每个人走过的路都是透明的,任何人都可以从中发现机会。所以稀缺的不是机会而是发现机会的眼睛,而资本捕捉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新周刊》:既然已经成功募集那么多大股东,为何不上市筹集更多公众资金,让中小投资者从速达发展中获利?
邹其雄:资本带来的不只是钱,整合资源未必是资本要做的,有时它就是资本带入的副产品。速达也想上市,现在也在筹备,但现在在国内上市限制太多,将来不排除速达在香港或者海外上市的可能性。速达并不缺钱,我们上市最大的目的是把速达变成一个公众公司,要接受股东的约束,公司的发展也会更加规范。
《新周刊》:回首创业之路,有什么忠告对年轻的创业者说?
邹其雄:团队精神,不要以为创业只是你一个人的事。速达不鼓励个人英雄主义,在速达无论是打市场还是做公关,都讲究团队意识。
《新周刊》:速达理想的员工应该是怎么样?
邹其雄:任劳任怨,灵活聪明。考察一个人的标准是学历+经验,学历是根本,经验更重要,还要看一个人有没有悟性。学历可以补,经验只要肯吃苦,肯定会有,悟性是天生的。
《新周刊》:做IT行业的人常把"干到35岁就退休"这句话挂在嘴边,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退休的问题?
邹其雄:从来没想过,应该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吧。
《新周刊》:速达的员工你能叫出名字的比例有多少?
邹其雄:不敢说全部,70%吧。
采访手记:军人邹其雄
直到现在,当兵出身的邹其雄身上的军人气息还处处可见:见到你,他情不自禁地敬礼,这就算是打招呼了。他的大嗓门,手势动作,怕你听不懂似的深入浅出,高谈阔论,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混到企业家队伍里的部队文职干部,还是做政工那种的。采访的时候,他的下属走来聚拢在他身边,侧耳倾听,执笔记录,状甚恭谨。
速达都不自觉地沾了点军营气了。其前台很简陋,几乎没有装修,邹其雄觉得无所谓,员工们说起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写完初稿后,速达打电话过来,把那些我们怎么简陋怎么不重外表的细节去掉好吗?虽然那些都是赞扬速达的话。我想,这肯定不是邹工的意思。
可是谁又会嘲笑一个衣着寒酸却胸怀大志的穷小子呢?况且速达又不穷,只是不爱铺排而已。四年前的联想,情形和今天的速达相似--蒸蒸日上,刚刚步入发展的黄金期,积攒了好几年的势能喷薄欲出,面貌却完全像一个农业社会的孩子--这几乎是中国第一代白手起家的民营企业家的普遍作风,对外表包装毫不在意,同时疯狂地把钱撒在市场和研发上。速达正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上--像一只等待蜕壳的蝉,满怀希望地往外挣,蜕掉了壳可能就已经是另外一个速达了。
今年去联想,那栋刚启用不久的联想大厦比任何一家外企在中国的写字楼都气派得多,真可以用气势雄伟来形容,还把誓师大会搬到了体育场,完成这一切,联想用了四年,速达呢?也许四年都嫌长。(文/朱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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