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到处是拿着相机的人,依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叫摄影师?
王文亮:哟,这个可不好评价,每个人的状态不一样决定了自己的影像追求。有一点是最起码的,享受摄影的过程,熟练的驾驭能力,做自己喜欢的,在这个类别中做得到位、让别人难于超越的摄影者。我们周围的影像,90%是照相,摄影是一种创作,照相,则是一种最初级的记录。
《新周刊》:这么一说,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王文亮:坐在一局牌桌上,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这就是游戏规则。要做就做行业中的高手。
《新周刊》:学的是雕塑,入门是平面设计,在摄影中成名,现在这几个极具个性的领域里你都做得不错,有什么理由啊?
王文亮:1992年到深圳,我24岁,进了嘉美设计公司,做一个普通的设计人员。公司进了一批昂贵的专业摄影设备,没人会用,我平时喜欢各种器械工具,上司就叫我去捣鼓。说老实话,我最早对摄影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时候国外所有的艺术潮流和作品都与中国同步,唯有摄影,根本看不到最新的东西。我对摄影的偏见一直到自己从事后才慢慢消除,摄影成了我探索的一种语言,最快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影像的背后是一种观念,摄影不是量的问题,5年拍500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和思考。我的阅读量很大,文学、哲学、建筑、设计都看,摄影方面的书倒不是看得很多。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要把摄影太当回事,对摄影永远要抱着一种玩的轻松心态,而不要咬牙切齿。尽情投入你的情绪和兴趣中吧,愿望实现不了,不要太较真。
《新周刊》:据我所知,你经常到全球各地参加各种摄影交流,你认为中国摄影师的地位如何?
王文亮:中国摄影师的地位不高,一方面是社会造就,另一方面是自己造成的。中国太多摄影师把摄影当作“体力+技术”活,自己不尊重自己的职业,对专业的态度不够严格,甚至连最基本的商业原则和信条都没有。最可悲的是缺乏创造性,无法给大众带来对摄影的全新价值的判断,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并不奇怪。摄影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文化职业,需要文化底蕴来支撑,像国外很多摄影师,放下相机,从事另外一行文化职业根本没有问题。
《新周刊》:很多人认为,摄影是西方的工具,但是中国人从事这一行业,必须跟我们民族的东西结合才能有自己的生命力。
王文亮:我是绝对地反对这种意见,中国最缺乏的是国际化的意识。说到底相机只是一种工具,关键是用这种语言是否能充分做到专业发展与国际同步。大家都说只有民族的才是国际的,我反而认为只有国际的才是民族的。我本人喜爱西方的音乐远胜于中国的古典音乐,如果一个洋人打太极拳比中国人打得还好,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认可呢?
《新周刊》:很多人知道你,是因为你出色的商业摄影,不过我看过你自己的一些风光和静物照片,总是充满一种阴郁、残缺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伴随你观看方式的与生俱来吗?
王文亮:我认为艺术这东西,70%是与生俱来,30%靠我们的努力。对我而言,生活就是生活,工作就是工作,两者是截然分开的。我和朋友一起去度假,他们都带相机,我两手空空,一点也不像摄影师;但只要是工作,我一定会把要用的器材带全。在西藏,我也碰见过非常壮丽的情景,但我更愿意点上一枝烟,慢慢去享受夕阳渐渐落下,云层越来越浓重的那个过程。这就是个人感受的差距。而有的时候,情绪由来已久,也许是几扇窗户、一堵破墙、古巴路上的几根电线杆,忽然间跟我内心的蠢蠢欲动不谋而合,于是拍了,拍完也就结束了,可能不满意却并不着急,从没有去发表,甚至连底片最后也找不到,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享受的仅仅是那一个过程。
《新周刊》:作为一个商业摄影师,跟客户的交流似乎是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
王文亮:我很幸运,我的客户都是很优秀的客户。客户花钱买你的照片,我很道德地卖我的照片。但并不是意味着这很容易做,否则出来的东西,既不是客户想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矛盾永远存在,因为他做市场,我做摄影,但我相信,大部分客户花钱,买的还是你的观点。
《新周刊》:这次发表在《新周刊》上的三个系列作品,你有怎样的评价?
王文亮:Cracked CD(《打口碟》)是我在拍完商业作品后自己的尝试,我一直很喜欢打口碟那种不完整的前卫感觉,一直有愿望去拍一些CD封面。这组作品试图通过影像来表达音乐中敏感、烦乱的情绪,作品后来收录进了美国ADC年展中;“经典故事”这一套,拍的是旗袍,为了用现代意识表现花样年华的逝去风情,我利用了宝丽来一次成像相机的一些特点来达到;为例外这个牌子拍摄,主要是在白和粉这两种色彩中找一种色差,寻求怪异和飘零的感觉。
《新周刊》:作为深圳目前身价最高的摄影师,有自己的工作室,开上了名车,很难想象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王文亮:每个人的目标不一样。摄影作为个人观念的宣传,比不上电影;作为一种赚钱的手段,比很多人少。我大部分的烦恼源于此,我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我总是觉得不够好,有一种过客的感觉。我的理想是把摄影彻底变成爱好而不是一种职业。职业会打击我对摄影的热情,有时候你不得不在不想拍照的时候去工作。
《新周刊》:我的感觉是你没有勇气把自己的物质水平降低,哪怕是那么一点点。
王文亮:对,从来我就是个对物质要求很高的人。我喜欢望远镜、军械和户外用品。我的消费都是最顶级的,我要求完美、非常挑剔,我对消费品的美感远胜于它的功能,我不需要很多东西,但我一定要最好的东西。我买的车奥迪TT,是因为被它的设计折服,我甚至在海滩上坐下休息,也要挑选一块舒适、有质感的沙滩。与生俱来我就青睐漂亮的东西,当然女孩除外,漂亮的女孩往往令人失望。(笔录/严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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