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是

　　2002年第八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主题定为“next”，即未来。策展人Deyan Sudjic带着这个主题满世界地寻找能为未来十年的建筑业树立一个里程碑的重点项目，经人推荐，Deyan Sudjic把目光锁定在亚洲建筑师走廊的网页上。没过多久，该项目负责人，国内著名地产商张欣就收到了策展人邀请参展的邮件，内容如下：建筑师走廊正是这样一个在建筑创意中结合了美学理念和浓厚的亚洲个性的完美建筑，这个项目理所当然非常适合参加今年9月份开幕的威尼斯双年展的建筑展览。

　　建筑舞台东移亚洲？

　　“到公元2002年，全世界将有57%的市场，和三分之二的大城市汇集在亚洲，在这个时代到来之前，描绘城市蓝图的建筑家们将如何行动，成为迫在眉睫的课题。”这是世界建筑界的风云人物，2000年普利策建筑奖获得者，荷兰建筑师雷·库哈斯关于亚洲建筑的预言。

　　大概从90年代起，作为亚洲最大国家的中国，其城市建设开始步入了“青春期”。仅仅北京一个城市，2001年的房屋竣工面积就达2500万平方米，是整个欧洲房屋竣工面积的两倍多。张欣在被问到为什么要挑选亚洲的建筑师来设计建筑师走廊时就曾说：上个世纪大量的建设在欧美，那时建筑的舞台是属于他们。而在上个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大量的建设在东移，现在应该是亚洲的建筑师登台表演的时候了。

　　亚洲正朝向建立世界城市的目标而进发，不少城市与其它地球都会已进入一体化、同步化的阶段。香港2001年施政报告将以香港步向亚洲世界城市为目标，台北文建会以创建亚洲文化之都为荣，新加坡机构亦指出国家目标亦在建立世界核心城市。

　　但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城市，像机场一样，变得越来越相似。对于亚洲建筑师来说，没什么问题会像如何在快速的全球化趋势中保持自己民族文化的特点更能引起那样的热情关注了。随着麦当劳和肯德基从汉城到上海的各个街道拐角遍地开花，而马尼拉的高层办公塔楼与曼哈顿没什么区别，亚洲的一些设计者们又开始在为自己城市目前的发展方式担忧了。

　　作为中国第一个参加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建筑师，张永和对“亚洲建筑”的提法有自己的看法：所谓亚洲建筑有两种，一种是本土的、传统的建筑，它们跟当代经济不发生关系，比如故宫、长城之类；另一种是当代的，却把建筑作为一种商业行为。一般是由大公司如国内的建筑设计院等建造的，是利润、组织的压力下的产物，而真正从事建筑创作的则是建筑工作室。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大公司与工作室互相刺激。但亚洲建筑的局面仍是大公司一边倒的情况。日本从60年代开始有一些工作室式的建筑师，然后才是韩国，香港台湾现在都很少，几个指头都能数完。

　　其实亚洲当代建筑目前仍是处于起步阶段。

　　重新审视亚洲精神

　　有人认为“9·11”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它使人们开始反省西方文明对工业技术的过度迷信和盲目追逐，重新审亚洲精神中追求自然和谐、崇尚平和包容的东方哲学的精髓。

　　然而在最近几十年中，亚洲国家因为急于缩短和西方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或多或少误入了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歧途，以致在努力提高现代化水平的同时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可以预见，在今后的全球化过程中，人们将会把目光重新投向亚洲，将会用亚洲人所特有的审美观和价值以替代西方人追求浮华、远离事物本质的思维逻辑。重新建立一种更加人性化的、更加符合自然的发展模式，亚洲建筑师走廊也许就是这种探索的开始。

　　建筑师走廊位于北京水关长城的山谷里，占地3.1英里，距离北京城有50分钟的车程。关于该项目的建设初衷，张欣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一方面是希望搭建一个展示前卫建筑师才华的平台，发现天才，发掘天才；另一方面是想建造一个展示生活方式的艺术馆希望建设一个旨在向中国介绍当代住宅设计的现代建筑博物馆。为此，张欣通过多方联系招蓦到全亚洲最顶尖的建筑师，除了限定使用北京当地的建筑材料、资源和劳动力之外，建筑师们有充分的创作自由。一期工程包括11栋出租别墅和1栋带有电影院、艺术画廓、餐厅以及几个宴会区的公共俱乐部。这一部分工程历时近两年，于今年5月全面对外开放。为了不背离建设一个“建筑博物馆”的初衷，方便大家欣赏这一当代建筑艺术，这12栋建筑暂时不出售，只作为特色酒店推向市场。

　　项目总规划师，香港建筑师严迅奇在最初构思建筑师走廊的整体规划的时候，是希望这个规划能提供给各个不同的建筑师去探讨“关系”这个课题，通过每人不同的演绎，去发挥建筑现代艺术的本质。他认为在这方面，现代亚洲建筑思想与世界建筑思想是一致的，惟一不同之处是各个亚洲地区本身独特的文化传统，会对各建筑师对关系的演绎有不同的影响。就像他自己设计的4号屋，他的想法就是透过自己去化解传统居所“内向”与现代居所“外向”两个相对特征的冲击，以及对传统中国艺术“朴素”，“超逸”“含蓄”气质的感受，溶入了设计之中。

　　至于选择在古老的长城脚下，修建这么前卫的现代建筑，严迅奇觉得并不矛盾。他认为建筑艺术与其他艺术如音乐、绘画、雕塑最大不同处，是它不能独自存在。建筑是基于关系。如果说建筑是一种艺术的话，那它就是一种讲求“关系”的艺术——建筑与环境的关系，建筑与建筑的关系，建筑与时间气象的关系。建筑师走廊的意义，是在于它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整个中国现代文化的取向。一个社会文化的兴旺，一方面固然基于它有否深厚的历史，但关键是这历史是否成为这文化前进的负累，抑或是这文化前进的动力。建筑师走廊处身于一个文化遗产区(水关长城)，但不受遗产所震慑，而是通过一个共同的媒介(大自然环境)，利用这遗产的动力去自由发挥前卫的建筑艺术。长城与走廊年代相差2000多年，但二者的建筑形态同是取材于大自然，臣服于大自然。二者的演绎及选材当然因时代不同而各异，但与大自然共存相互辉映的精神则是一致。

　　毕竟类似建筑师走廊的项目还是少数。相对于气候、地理、材料和建筑传统的差异，今天的亚洲建筑师们正努力发展当地形式的建筑。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教授Tunny Lee则认为亚洲人能适当地处理各种冲突。虽然全球化给城市带来了某种程度的千篇一律，但这只是些表面现象。正如温斯顿·丘吉尔所说，我们塑造了建筑，它们反过来也改变以我们。在估量建筑对某特定地域影响时，实际使用权这个重要因素常常被忽略掉。“上海也许有从休斯顿或亚特兰大扒来的摩天大楼，但是在楼里工作台着的人仍然说着汉语，亚洲人的风俗习惯不会仅仅因为麦当劳汉堡包的到来就消失掉。”

　　商业是结合建筑和艺术的桥梁？

　　和以往被邀参展的对象不同之处在于，建筑师走廊此次是以一个商业项目的面貌出现在威尼斯双年展的，有关人士便得出结论：由此能够凸显出商业投资在参与艺术创作中日益重要的地位。

　　在第七届威尼斯双年展建筑展关于“建筑师的危机和变化”的论坛上人们普遍认为，建筑师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尴尬，一方面，当前人们关心的是城市的增长速度和项目的利润，大量的建设往往遵循投资方的意愿进行，没有人对建筑感兴趣，另一方面，许多有才华的建筑师和创造者面对现实的市场无所适从。只有商业才是沟通建筑与艺术，把天才传给大众，促进社会交流的有效手段，而具有超前眼光和社会责任感的商人更是发掘天才、鼓励创造的最佳动力。

　　中国建筑近一段时间以来被人诟病已是常事，大部分人都会把地产商作为始作俑者来加以批评，而内容无外乎急功近利、少文化品位等。的确，城市的趋同性、建筑欧陆风的铺天盖地都是让人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项目的地产商也都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但同时也有一拨地产商在完成了原始积累之后，便开始着力实现自己在社会责任方面的理想。“我接触的地产商因为有钱，很多都经常出国，他们接触到的新思想和新观念往往能给我带来启示，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走在这个时代的前端了，比我们要前卫多了。”一位实验建筑师就如是说。

　　在建筑师走廊，抬头倚窗可以看见蛇型长城和烽火台的山间，山形并不漂亮，周围甚至荒凉，但是就是在这片农民遗弃的土地上，张欣夫妇却投资了2400万，为12位来自亚洲各国和地区的建筑家提供建筑的场地，而且是完全与官方无缘的策划，自由撰稿人方振宁激动地说，如果这个项目能够星火燎原，那么中国广阔的大地将会发生什么？

　　有人预言建筑业将来的趋势是精英的和一般的。前文提到的荷兰库哈斯无疑应归入创造精英作品的精英建筑师。就连他也开始为高级时装品牌普拉达设计旗舰店，以至于一干热衷时尚的人士对身为建筑师的库哈斯熟络不已。而库哈斯的名气也因这种“计划外”的追捧而上扬。

　　“高级时装业的艺术幻觉并不是异想天开。试想当你看到如博物馆一般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中，一双鞋子或者一只手袋像艺术品一样被陈列在那里，而它们的价格也确实和艺术品一样昂贵时，你怎么还能觉得自己仅仅置身于一家商店，你仅仅是在购物呢？统统称之为艺术吧！希望用昂贵的艺术观念来铺设向高额销售之路，成了高级品牌的共同理想。”

　　其实这段话也就是“商业是建筑和艺术的桥梁”的最好注脚。潘石屹认为把商业和艺术割裂开已经是一种传统的观念，社会在发生变化，好的商人应该是通过商业来发展、体现艺术的价值，引他的原话“其实举办威尼斯双年展的初衷也就是让一帮潦倒的艺术家通过展览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