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桦
陪朱德庸夫妇在上海的淮海路闲逛,天气暖洋洋的,让人很慵懒。他们夫妇俩都有些感冒,但依然眼睛亮亮的,不见一丝倦意。走过太平洋百货,朱太太冯曼伦抬手看了看手表,朱德庸非常配合地马上拿起手机开始拨号:“该给儿子打电话了。”——这天是他们的儿子动动的生日。夫妇俩轮流和儿子通了电话,当他们打完电话,我们已经走到了百盛百货——足有两站地的距离。
朱德庸说儿子刚刚出生时,他抱着儿子,盯着那张小脸,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小孩是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此之前,朱德庸家里除了太太,和他保持最亲密关系的就是十只小猫,儿子几乎是“闯”进了朱家的生活。
十来年过去了,当朱德庸的“双响炮”、“涩女郎”、“醋溜族”在两岸已经引起极大轰动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正在创作“绝对小孩”的题材,并且台湾的《中国时报》已经开始连载,轰动程度不亚于前面的几个系列。
我的好奇是不言而喻的:向来尖酸刻薄、一针见血的朱德庸,对充满了花香的儿童世界进行创作,会是什么样?!是蜡笔小新那样的一群倒霉孩子吗?
《新周刊》有幸获得了大陆独家刊登《绝对小孩》的权利,在看了样稿后,我们的一个编辑说:跟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涩女郎”、“醋溜族”是爆笑,现在是会心一笑。
朱德庸一直说自己是一个闲散的人,在任何一个接触他的女性眼里,他都是一个新好男人的形象:温和、真诚,当然还有幽默。关于他的幽默最新的生活版本是:一次他和朋友去买家具,店的英文名缩写是“B&B”,他们兴冲冲进去,颓丧地出来,朱德庸跟朋友说:“我知道为什么叫“B&B”了。”“为什么?”“用北京话来解释就是,进去牛B,出来,傻B。所以,B&B。”——所有人都爆笑,朱德庸纹丝不动。
在《绝对小孩》首期刊发之前,我们想,还是让朱德庸自己对读者们做个交待吧。由此,有了5月9日这次穿越两岸的电话采访。
与朱德庸热线接触
谈谈小孩,谈谈人生
《新周刊》:大家都习惯你是一个画成年男女题材的漫画家,画小孩是为了刻意求新吗?
朱德庸:其实是跟我的创作心态有关系。我25岁时,还单身,我画了“双响炮”,那是结了婚的题材;结婚后我画了“醋溜族”,那是未婚的题材;之后是“涩女郎”,男人画女人。现在人老了,按照一贯原则,应该画小孩了(笑)。其实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我小孩今年11岁了,他出生时,我看他就像看一个低等动物,所以我很少理睬他。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他给了我很多喜悦的感觉,我仿佛又过了一个童年。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本来已经慢慢忘记了童年的事和感觉,有了儿子后,我感觉又一步步重新回到小时候。我看我的小孩,好像也是在审视自己小时的一切,有些很荒谬,但回头看看现在,有些想法其实和小时一样荒谬。小孩的想法其实很符合人的本性,这样的状态下人是很快乐的,长大后,吸收了成人世界的规则。我发现一个人长时间处于成人世界会非常厌烦,会发现其实很多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也许就是早上画一幅画,骑自己的自行车到处兜风,然后回家看录影带,感受自由——你看,小时我们就是这么在渴望,就是这么纯真。
人小时候顺着本性,做着快乐的事情,大了却必须做着不快乐的事,当一切趋于稳定后,世俗的事情已经不能满足你了,这个时候,你会感觉其实小时候的感觉是最真实的。
《新周刊》:以前你给人的感觉都是很尖刻的、很嘲讽的那种类型,小孩的题材也会这么处理吗?这样对小孩的世界岂不是不太宽容?
朱德庸:小孩虽然很天真,但天真不是白痴。小孩在很多事情的表达上是很尖锐的,他们比大人要直接,在反映很多事情的层面上,比大人要直接很多,小孩的确是奇怪的动物,他们毫不善于虚伪。我画小孩,除了要画出小孩的天真外,也希望通过小孩的世界看到很多事情的本质,挖掘出人的本性。小孩在感觉上和大人有很大区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大人的世界是包装过的。
我儿子有时候也带同学到家里玩,我看他们就像一个大人世界的缩影,非常集中地反映了一个小小世界的原生态。我儿子经常在我们的客人来家时,自己站起来为客人介绍:“这是朱先生”、“这是朱太太”。他平时根本不这么跟我们说话甚至开玩笑时也不这样,可是客人来了,他的状态一下就变了,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所以我老觉得,我现在画小孩,实际上更能接近世界的真相。
《新周刊》:在画“绝对小孩”这个题材前,有没有对这些小孩做一个性格设定、形象设计什么的?
朱德庸:在画的过程里,我尽量让他们很自然,不会一开始就做规划,总是一张纸一支笔随心所欲。某一个小孩的形象总是我在白纸上已经画了几十个以后,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其中一个就是你想要的。我发现就像导演找演员一样,挑了几十上百个来候选,最后只是中意一个。每一个造型都是用自然的方式找出来的。我在画时并不让小孩定型,他们的性格我也不会去管,我总觉得在我画的过程中,他们的性格会自然显现出来。很多人觉得漫画人是虚构出来的,没有生命。我不太同意这个说法,漫画人物一定是有生命的,而且会不断发展自己的性格,会不断地变化,他们是活的元素。
《新周刊》:能不能理解我们在看“绝对小孩”时,其实是在读解你对成人世界的看法?
朱德庸:可以这么讲。有时成年人自己是不太看得清自己的,如果通过另一个视角,一个纯真的视角,不加任何掩饰的视角,我们能清晰地看清我们这些大人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新周刊》:是不是现在已经放弃对成年男女题材的创作啦?和“绝对小孩”同时进行可能吗?
朱德庸: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对我来说,所有的创作都没有含太多伟大的想法,创作对我而言是满足我的欲望,任何题材在打动我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欲望。我从来没有要求自己要创作很伟大的画,流芳后世啊什么,这对我来说太沉重了,不是我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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