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白
真理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标准。同样,一个相同的问题也会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答案。比如“外滩在哪儿?”。如果以前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被取笑的概率极低。人们甚至会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你是不是来自火星或者某个奇怪的星球。但是,现在回答起来却困难得多,被问到的人很可能会先咽一口唾液,然后谨慎地反问一句,“您是问哪个外滩啊?”
不用我们刻意去搜寻,除了耳熟能详的上海黄浦江外滩之外,成都府南河外滩、福州闽江外滩、埠宁射阳河外滩、广州的珠江外滩、贵阳的南明河外滩、吉林的松花江外滩、南昌的抚河外滩……一个个“翻版”的外滩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浮出了水面。谦虚一点的会在外滩上加上一个引号,以示有学习的意味,而底气足一些的就直接把“建立某某外滩”列入世纪形象工程,并自豪地称为新外滩。一场轰轰烈烈的造滩运动几乎在但凡有江河的城市全面展开了。
谁造就了外滩
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在其传世巨作《国富论》中揭示了一个经典现象,水运的便利开启了地方经济的繁荣。譬如埃及的尼罗河、印度的恒河、欧洲的莱茵河以及中国东部的内陆河流等等,都造成了河流沿岸的盛极一时。而人类的文明和城市的建立恰恰也正是起源于河流,这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巧合。
开放和江河是一对欢喜冤家。人类在自给自足得到满足之后,开始步入合作与交换的时代,河流成为了上天赐予人类的天然的流通渠道。船只、码头、商肆、钱铺、饭庄,以及各色人等构成了河流的鼎盛时期。但随着物质的丰富和欲望的扩张,海洋逐渐取代了江河成为了大规模交换的主要通道。河道日益式微,逐渐地成为了城市的景观附庸。中国纵横交织的内陆江河及其支流,作为一个个具体而微的历史片段和缩影,演绎着兴盛和没落的故事。
外滩作为一个名称,起源于1843年西方殖民者在上海黄浦江滩地修筑的马路,称为bund,中文翻译即为外滩。其实,比上海外滩历史更悠久的有宁波外滩,和上海类似的有武汉外滩,而承担和上海外滩相同功能的地方更是不胜枚举。但由于上海独特的地理位置、经济地位和历史背景,使上海外滩几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独享了“外滩”所有的荣耀,其他的小兄弟们皆被历史所渐渐淡忘。
随着上世纪末浦东的奇迹崛起,外滩积蓄已久的激情也突然爆发,成为上海乃至全中国的一个窗口和亮点。具有和上海外滩类似资质的城市怎能甘心上海再次包揽“外滩”这个品牌所有的光环?于是,学习外滩也好,重建外滩也罢,打造自己的外滩成为了众多城市规划中的重头戏。
经典可以被复制吗?
罗马六世主教开了一条横穿罗马的大道,“走在这条路上,即使没有宗教,仍是非常愉悦”。但并不是每一个城市都需要这样一条路。苏州也修建一条贯穿全城的干道,交通倒是便利了,但换来的却是对苏州城整体景观的破坏。
“经典”这个词语并非天生就含有“值得效仿”的意思,至少在造滩运动中如此。香榭里舍只有一条,罗马城也只有一个。“外滩好吗?”,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答案往往直接而浅白。“我们的城市也需要一个外滩吗?”,这是一个复杂的建设性问题,但可悲的是答案往往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而同样是脱口而出的肤浅。
外滩的典范作用是潜移默化和感性的,而不是指令性和强制的。对于城市来说,每一个规划都是一次冒险。外滩可能非常适合作为上海的一个“窗口”,但在别的城市,可能是无谓的多了一个难看的窟窿而已。典范是有一个比较广泛的借鉴作用,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地步。
任何的经典建筑群体一旦从城市的结构中抽离出来,就成为一种令人惊奇的独立奇迹,具有巨大的魔力。外滩就是这样的一个范例。但割裂外滩的其中某个部分,提升某种概念,模拟某种形式,然后无限地放大和夸张,就只会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徒有其表。魔术的确很神奇美妙,但不学会其中的玄机,表演注定会蹩脚和失败。就如某些城市只看见了外滩的璀璨夜色,就大张旗鼓的要让自己的“外滩”也亮起来,搞“灯光工程”,但仅有灯光就是外滩了吗?外滩并不是螺钉和插座,标准化的复制,结果都会显得肤浅和可笑。
外滩的名字,城市的姓氏
如果把上海比做一个女人,那么,外滩就是她最迷人的部分。但是,如果我们仅仅把眼光注视在这里,就会像格列佛游记中小人国一样,只见毛孔,不见酥胸,只见纤维,不见裙裾……城市是历史记载的书本,外滩就是其中最精彩的一章。但仅仅读节选不读足本,就只能做一个摸到大象鼻子或者尾巴的盲人,欣喜若狂的以为掌握了精髓,其实得到的仅仅是皮毛。浑然一体的完美一旦被切割,顿时呈现出的就是丑陋不堪。
外滩之所以成为外滩,乃是因为它天衣无缝地嵌和在城市的永久框架之中,通过后具体地展现着明确或暧昧的符号——河堤、草地、厚重的木门、大房子里灯光、镂着精美雕花的石头、泛着锈迹的铁链、江面上略带水腥味的微风,甚至弥漫在周围的奢靡沉郁的气息……就这样在无形中刻骨难舍。这样的外滩和城市才是活生生的真切存在的。如同一个公园必须有水、树木、小山丘一样,外滩也必须有江河、沿江道路、个性建筑、历史沉积、文化承载……但也并不是说有了以上的元素也就有了外滩。
每个人都有其性格,每个建筑群体和城市也都有其独特的个性。城市拥有什么样的形态和个性,几乎和有关人性的争论一样古老。外滩所代表的海派气质并不是都适合每个有物质基础的城市。香港曾经被称为上海的“她者”,那么,今天我们需要如此众多的外滩的“她者”吗?外滩能成为一块“飞地”而成功地降落到每个城市吗?
南橘北枳的古老寓言告诉了我们一个简单但实际的道理,但面对比一个橘子更为庞大的外滩,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个橘子一样的重视。渔夫都想捕到更多的鱼,但不同环境下的捕鱼方式肯定不同,可能在海里有鱼网能收获很多,但在小溪里鱼叉往往更实用。创造一个感性很强的环境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重要的是保护和强调城市的个性,而不是损害和减弱。外滩对于某些城市可能是锦上添花,而对另外一些城市却完全可能是画蛇添足。
外滩化生活
社会学家告诉我们,对我们的时代而言,城市是生活方式的诠释。而生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愉悦。外滩不是一堆建筑和景观的堆砌,也不是真实世界中的仙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城市、建筑、人的生活方式的结合体。
当外滩被当作著名的景观引起人们的注意并被我们反复地提及、复制的时候,我们考虑过那些工作、生活、休闲在这个区域的人们的感受了吗?而这,应该是外滩的精髓之一。外滩并不是艺术家如同上帝般建造了另一个世界,它与我们的生活应息息相关。外滩不是意义化存在的,它的存在只是因为它能够吸引人,这就已经足够。
当一处景观被建立起来时,很少有人会去关心它和人们的融合以及它的未来,而地方和人必须是一体的。众多的城市在造滩,强调很多的是视觉效果和形象工程,关乎人们生活方式的最多的是商业和游览的功能。这样即便硬件塑造得再完美,也仅是一个大的公园和大的商业街而已。有了外滩的外衣,没有外滩的内涵。
外滩不是仅仅让人“看”的,而是让人去感受生活的快乐的。外滩是“只读性”的,不可复制的。但外滩生活方式却是可以融入到我们的生活中去的。能够如此,其实叫不叫外滩已经无关紧要了。
外滩运动的出路
时髦的观念如果被毫无止境地复制、泛滥,被当作符号神话而被玩弄,就会产生不伦不类的半吊子景观。所有的一切,被当作了一场游戏,当游戏的兴趣消减,流行的风潮掠过之后,一切都成为了失去意义的垃圾。
英国的萧伯纳说过,“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交换之后,还是一人一个苹果。你有一个idea,我有一个idea,交换之后,我们每人就都有两个ideas”。无论idea这个词被理解成思想、想法、还是念头、主义,萧老都无意中揭示了一个经济学中的道理:idea的交换何以达成经济学中双赢的“帕累托增进”。
对于声势浩大的造滩运动也是如此,每个正在造滩的城市和准备造滩的城市尽可能地把各自的想法贡献出来,互相学习借鉴交流,找到外滩和每个城市个性的最佳结合点,把造滩运动演变成一场生活方式的革命,则城市之幸,造滩运动之幸。
新外滩之最
成都“外滩”——最复杂的外滩。五功能区逐一点亮、七大景区各有主题、五个层次强调美感、四大特色穿越时空、十八处灯光十八景、春夏秋冬二十四景……合力构成成都的繁华“外滩”。
广州“外滩”——最具创意的外滩。沿江西路将建成一条11米宽的休闲带,路面甚至还可能“飘”出江面少许,如同二沙岛一样建成沿江路的休闲带,加上“光亮工程”,整治后的沿江路将成为广州飘出来的“外滩”。
福州“外滩”——最有“意义”的外滩。把江滨大道建设成为福州的“外滩”,是福州跨世纪形象工程。江滨大道沿线将配以“创业”、“发展”、“解放”、“繁荣”、“腾飞”、“开放”6个雕塑群。
吉林“外滩”——最有北方特色的外滩。站在江堤上,既可以领略到吉林“外滩”的风貌,又可以观赏雾凇全景。
佳木斯市“外滩”——最实用的外滩。城区外滩开发是市委市政府为群众办的实事之一,是城市上品味、上档次的重要举措。南昌“外滩”——最亮的外滩。2.5公里长的抚河两岸墙体将装上739盏150瓦的桃红色进口光源,在人行道1.4公里长的灌木丛里安装443盏80瓦插地灯,在乔木林中安装400多盏300瓦的照树灯……
南京“外滩”——最慎重建设的外滩。公开向国际征集设计方案,最后的优胜者可获奖金12万美元,而入围方案也将得到7万美元酬劳。
南宁“外滩”——最独立的外滩。构建集现代商务、居住、办公、休闲、观光于一体的“外滩新城”。整个新城占地10.5公顷,总规划建筑面积71.76万平方米,总投资逾10亿人民币。
上海北外滩——最人性的外滩。住宅将全部朝南并且对着外滩,为确保市民在每个建筑都可以看到黄浦江的景观,靠近外滩的建筑将要矮于后面的建筑,形成阶梯形。
阜宁“外滩”——最简单的外滩。环射阳河的风景带“外滩”,主要景点有长青草坪、假山、雕塑、回音壁等。
杭州“外滩”——最新鲜的外滩。在钱塘江边,在一张白纸上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武汉“外滩”——最想复兴的外滩。拥有百年历史的武汉外滩长久被遗忘,甚至被戏称为“大菜地”。重建的外滩将长达9.3公里,面积16万平方米,是上海外滩的8倍。
宁波“外滩”——最古老的外滩。老外滩曾经是宁波1842年《南京条约》被辟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后,最早的“租界”,历史上也称为“外滩”,其开埠历史在国内“外滩史”属于最早一批,比上海外滩还要早。(晓白据相关报道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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