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空

　　喻红的画展《目击成长》先是6月份在北京展出，8月初又移师到了深圳的何香凝美术馆。开展的时候，独立导演王小帅带着他的旧作《冬春的日子》也来了——在这部被BBC誉为世界100部经典佳作之一的影片里，喻红和丈夫刘小东曾成功地分饰了男女主角，而王小帅和他们夫妇也是美院附中时的同学和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目击成长》的展览作品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喻红自己挑选的38幅令人难忘的新闻照片，另一部分则是她以自己和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为对象的44幅绘画作品。展览按照时间顺序将图片和绘画并置展出，也呈现出两条特别清晰、强烈的线索：一是从1966年到现在中国社会巨大的变迁，二是宏大背景下画家喻红及其女儿最个人化的记忆、体验和经历。很自然地，《冬春的日子》就在这次展览中被当作了整体策展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这部拍于1992年的片子几乎就算是对画家的个人生活第一次最细致入微的想象和模拟——当时的喻红和刘小东刚从学校毕业双双留在了美院教书，虽然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的真实生活绝对没有片子里那么灰暗，但无疑整部片子还是充满了只有那个时候才能有的因压抑、迷茫而更显饱满的情绪。

　　今天再看这部片子，喻红说“我特别不好意思”，然后又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曾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生活过。再想想，她就总结道：人是容易忘记的，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些方法来记住。这也就说回了“目击成长”……

　　用油画写日记

　　“目击成长”是喻红从1999年开始创作的系列。回想这一个构思的诞生，也还是女儿的出世给了她灵感。

　　在喻红看来自己的成长经历非常简单平常，在一所学院里长大，从小学画，然后就从美院附中一直上到美院，毕业后留校任教，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到了年龄就结婚，再往后又生了孩子。但就在刚刚生了孩子之后，喻红第一次感到“生活的无聊达到了顶点，‘洗衣、做饭、带孩子’一下子成了生活的全部内容”，在这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喻红什么都没有画、也画不出来……她只是慢慢才体会到：承担起对一个孩子的责任感，也就是重新认识自己，而看到女儿的成长，她也开始重新体认到个人的成长意味着什么。

　　她翻检了自己那些老照片，按每年一帧的数量挑选，也比照这些被逐年筛出的老照片画起了油画。对于照片的选择标准，喻红没有更多可以说的，她只是尽量描述道：就是有种很日常性的感觉，可以带出对当时气氛的真实反映。“尊重细节”也是喻红一再提及的，她甚至动情地形容说：就是在对一块儿碎花布、一颗小钮扣之类的细节不断还原、不厌其烦地考究的时候，你会一下子感到当年的气味儿扑面而来。

　　喻红的画也一直被认为具有自传性质，这组“目击成长”系列更被认为是在这一点上登峰造极，但喻红对此仍颇为坦然，用她的话来说：“画画就是说话，就是和语言平行的表达手段。”难怪王小帅也有了个形象的形容：喻红就是在用油画写日记。

　　喻红的油画统统运用的都是最纯正的苏联现实主义手法，喻红解释说：这是从小就学来的，也是她控制得最方便、自如的媒介。并且，“苏联现实主义手法”和中国人的渊源深厚也使得它本身就成为了另一种“中国特色”，它意味着某种背景资源——这种背景资源本身就有着对社会和时代的独特标识。

　　双重编年史的趣味

　　当喻红编年史地将自己的成长经历概括在一系列貌似笨拙其实厚重的油画作品中，她又巧妙地找来了足以代言当时时代氛围的历史图片一一对照。这两相对照的效果无疑是十分惊人的：半岁时坐在童车里的喻红并列着1966年《人民画报》上毛主席首次检阅文革大军的照片；3岁时坐在北海公园的小船里，并列着“全家红”毛主席宣传队家庭最小也不过3岁的表演者；8岁她开始学画，但心中的标准画无非也就是被并列着的批林批孔的宣传画；18岁的她抱着吉他有了点儿小资情调，《解放军画报》第二页刊登着国庆35周年的阅兵式；1991年她和刘小东在纽约结婚，国内的人们却正为“给你巨奖、给你桑塔纳”的全民发财梦兴奋；28岁她怀孕，当下并列的却是长江三峡百万大移民……

　　喻红也说，为了找齐这所有一一对应的东西，她花了足足大半年时间翻阅、查找。正因为如此吧，当个人生活和宏大的历史叙事已然交织出太多太多饱含张力的内容，阅读喻红的系列作品，也就是尽情感受着双重编年史所能蕴含的最微妙的对峙和最丰富的趣味。

　　需要提及的是，从女儿出生的那个年头算起，喻红也就在那以后的每一年都画上两幅油画，一幅给自己，一幅为女儿。就好比这次展览的收尾：在“9·11”事件发生的新闻背景对照下，一幅画里是喻红和一众老同学平静地坐回了20年前坐过的座位，一幅画里是女儿刘娃兴高采烈地走在上学路上——目击成长由此有了更多源自时光流转的慨叹。喻红说她将把这组“目击成长”系列一直一直做下去，毕竟，就某种程度而言，还是时间在帮每一种“成长”生成意义。

　　《冬春的日子》

　　电影《冬春的日子》，描述了一对恋人冬(刘晓东饰)和春(喻红饰)毕业后一起留校教书、靠卖画度日的清贫生活。两人住在一间宿舍里，生活单调无趣，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一切都不再能够激起热情，甚至连做爱几乎都成了一种例行公事。在内心深处，他们俩都明白两人的关系逐渐走到了尽头，但是谁也没有试图挽回。春开始秘密计划移居美国，冬发现但没有任何表示。春怀孕又流产，他们回冬的老家东北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春依然决定离开，冬第一次怨恨地诅咒了春。几个月后，他住进了精神病医院，因为他在前一天晚上将宿舍里所有的玻璃都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