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捕风
大卫·丹比曾经这样描述自己:48岁,《纽约》杂志的电影评论家,一个丈夫和父亲。一个安了身、立了业的男人却连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有点不安宁起来。关于这种“不安宁”,当然还有更多的描述:拥有信息,但没有知识;拥有观点,但没有原则;拥有本能,但没有信念。大楼的基础正在变成沙子,而我却坐在楼上的阳台上眺望着大海……
在摇摇欲坠的身份危机或中年惶恐里,大卫·丹比选择重新回到大学,重温所有那些文化经典,他也为这朝向经典的旅程写下了厚厚的一本《伟大的书》。
时至今日,大卫·丹比的选择似乎已经越来越呈现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疗救药方”,毕竟,当我们已经听多了人们在心浮气躁中的相互抱怨,当每天翻涌而至的信息量已经越来越加速整个媒体世界病态的膨胀和不稳定,追逐中的虚妄感和永不能真正满足的焦虑就已然成为这时代的流行病。
众所周知,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经典,经典之为经典也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经受了漫长时间的考验和历久弥新。而经典从来也就是以它独有的呈现方式触及、思考和表达了人类生存中所有那些最基本的情感和问题。正因为如此吧,对于国内所有那些在小资、中产、波波族等浅表概念上盲目地盘旋了一轮又一轮的庞大的新兴人群来讲:用自己的方式接受经典、重回经典,就此也几乎成为他们真正寻找到个人身份和个人标识时无法绕过的一关,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和经典发生关系总是文明的标志,总是新的创造惟一的开始。尽管要做到这一点在今天已越来越难了。
往更大范围里看,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也曾说过:一个有经典、能成熟地、自觉地反思自己的民族才能不断抵御外来的侵略,能吸收外来的营养壮大自己;反之,没有这种精神自觉的民族虽然也有民族精神,但它很容易被其它民族所吞并、所压迫,直到这个民族精神和民族生命完全消失。
E化和资本年代的文学经典重构
文/鲁庞智
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崇高伟大与卑微不堪。作为21世纪这个以前老给人奔向的年代中人,我们面临的是前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元素:网络泡沫破灭诗人充斥BBS,脱口秀与身体写作齐飞,房产过热与银行坏帐为伴,电子写作罐头MP3。
因此,我们有必要重新盘点与这个时代的小资愤青波波族民营企业家都息息相关的文学经典。
莎士比亚戏剧,16世纪后半叶,英国
虽然莎士比亚到底是谁,流传在东西方世界成为不朽的戏剧到底是不是他的作品,还有太多太多的争论,然而,这无损于近30部莎剧所构造出来的另外一个舞台世界的绝对诱惑。不管是什么年代,如果一个人希望保持与国际文化的正常接触,那么他都会潜移默化地体会到莎剧作为西方世界集体无意识的妙处。
《红楼梦》,18世纪中叶,中国,曹雪芹著
是曹雪芹的这部著述有着超越时空和国别的生命力,作为中国文学的巅峰之作,其中的现代性元素和细腻丰富的文化养分,对于一代代新生中国青年有着其他经典所无法替代的魅力。
《红与黑》,1830年,法国,司汤达著
这部司汤达称之为80年后读者所写的小说,不仅在极其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十分传神地描绘了王朝复辟时代法国社会的众生相,也以其特有的锐利而细致的笔触剖析了主人公于连性格的发展,使之成为一个栩栩如生的仿佛今天身边时常可以遇到的熟人。《红与黑》堪称今日之风月宝鉴,30岁以下的人都应该看,至于看的是正面还是反面,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白鲸》,1845年,美国,赫尔曼·麦尔维尔著
这部书其实是美国人的经典多于世界的经典,但是它实在太鲜明地刻画了美国民族性的来源。美国作为一个民族,第一次能够以独立的身份代表全人类发出它自己独特的声音,对人类社会当时状态做出了高度概括。是人类征服自然、自身成长过程的一次全景式浓缩。阅读此书是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旅行,是人类与自然、与神明的一次全景式对话。只有看过这本书,才能够明白美国这个头号强国的心态和行为。
《卡夫卡书信日记》,20世纪初,奥地利,卡夫卡著
卡夫卡自己在日记里面的这段话,可以说是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写给自己的这些文字之中蕴藏的震撼:“我认为,只应该去读那些咬人和刺人的书。如果我们所读的一本书不能在我们脑门上击一猛掌,使我们惊醒,那我们为什么要读它呢?”在这本根本不是为了发表的文字合集中,他恰如其分地实现了自己对经典阅读的期待。
《局外人》,1942年,法国,加缪著
加缪的成名作,也是跨掉的一代的精神源头。阳光、海水、欲望、道德、宿命和反抗,这些元素是加缪不算长的一生之中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作品里面一种占士甸式的青春激愤的基础。而另外一些透着浪漫又残酷的革命历史的法国思想家特有的优雅警句,则是我们这个贫乏时代的人们不可缺少的精神装饰物。
《狱中书简》,1945年,法国,朋霍费尔著
作为参与暗杀希特勒计划的成员,牧师朋霍费尔在集中营的一年时间中的劝慰和告诫被后人编辑成这本书信笔记。书中,清晰地显现了“他那惊人的安宁,自制,温柔,对他人的体贴、关怀,以及那永不绝望的信念,深刻地体现了他的一个重要的思想本质:参与神的存在,就是为他人而生活”。当然,我在很多年前,首先看到的是这本书的节选,其中有一句话让我的生活观念从此为之大变。那就是:愚蠢不是一种智力缺陷,而是一种道德缺陷。
《麦田守望者》,1951年,美国,塞林格著
这部“反英雄主义”的超级名著,遍布不雅的英文单词,只是这一点和全书的文学贡献一样,在今天都变得无足轻重。真正重要的是:这本书影响过太多正当盛年的美国人。而他们,现在正分布在那些声名显赫的企业集团担任职务,或者成为专业人士,更多的是,成为有房子和大众化轿车的中产阶级。
《百年孤独》,1967年,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著
作为第一个在国内走红的现代派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于无数的文学青年来说就象青春期的第一根香烟和第一杯烈酒。小说交错的时空与纠缠的7代人的故事未必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明白,但是全书的开头,多少年后的一个下午云云,则成为那些已经抹去“文青”色彩的那一代人的一个暗号。即使在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新潮财经报道之中,也常常能够见到这样的句式。当然,马尔克斯为汉语文化贡献的其他两个概念,就是《爱在瘟疫蔓延时》与《一件事先张扬的谋杀事件》。
一张超级苛刻的音乐经典必修菜单
文/李如一
某些时候当我们提及音乐的经典必修课时,一串串烂熟的名字几乎就会从各色人等嘴边迅速地冒出来,其实,“必修课”固然是一个虚妄的概念,“经典”的范围也随着每一个时代的不同有着全然不同的拓展……正因为如此吧,以下的菜单虽然乍一看有点玄乎、有点偏门,以至对于大多数不求甚解的耳朵来讲都称得上“苛刻”,但实际上这样的穷根究底、与时俱进可能才暗合了修习“经典”的原意。
巴赫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知道贝多芬,因为人人都知道他,不过巴赫的东西最好还是听熟一点。不能光会哼《G弦上的咏叹调》,也不能光知道《布兰登堡协奏曲》,要想不失礼于人,《平均律钢琴曲集》不可不熟,起码能说得出古尔德(G.Gould)和里赫特(S.Richter)的版本大相径庭但同样经典,而《马太受难曲》和《约翰受难曲》也是必修课,不仅要唱得出主要主题,还要能把大致情节叙述一番,最好是顺便熟读《圣经》中的相关章节,如做不到,至少要把歌词看一遍。
萧邦萧邦大概是不需要任何人推荐的作曲家,或许有人觉得他已经过时,属于上一代乐迷的必修课了。其实他的旋律感真正是跨越国界的,所谓的波兰风味究竟是什么,有几个人说得清呢?而传说中最能代表波兰的马祖卡(Marzuka)舞曲,更是非弹过的人无法明白其中之奥妙。傅聪说他过去觉得《幻想波兰舞曲》是萧邦最伟大的作品,但后来又觉得24首前奏曲才是,如果要我选,我会说是《船歌》,那种立于悬崖边上的末世与沧桑感可以作为萧邦的风格“阴柔”这一观点的最佳反例。
理查·斯特劳斯(Richard Strauss)
上世纪80年代初,法国著名流行电子音乐大师让·米歇尔·雅尔(Jean Michel Jarre)来华演出,在街头观光时,问起一位路人是否喜欢西洋古典音乐,答曰喜欢,喜欢贝多芬和斯特劳斯,雅尔立即反应:“Johann,not Richard(是约翰·斯特劳斯,不是理查·斯特劳斯吧)。”恩,那么你应该知道了,光听点约翰·斯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是不行的,对于这位被古尔德捧为“20世纪最伟大作曲家”的理查·斯特劳斯也必须略知一二,如果嫌他过于深涩,可以从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2001太空漫游》入手,电影结束时那个曲子就是他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了,当然,要彻底了解此公,必须听《英雄的生涯》和歌剧《玫瑰骑士》。
斯克里亚宾曾见一本讲述钢琴音乐的书中写到,斯克里亚宾的钢琴协奏曲因为过分模仿萧邦,因而不具备太高的价值。如果你相信这种鬼话就会走宝了,斯氏协奏曲第二乐章那种满室飘香的感觉岂是他人可以替代的?此人晚年风格大变,乐曲意境越发走向神秘主义,但与早期的高级浪漫唯美同样精彩。另外斯氏的手如此之小,写出的钢琴曲却需要那样大的跨度,也是一奇。
约翰·凯奇凯奇与中国古代那些音乐美学理论家如嵇康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的音乐思想的价值要大于其音乐作品本身的价值。我们说凯奇是预言家,因为他早在20世纪初就预见了噪音将获得与乐音同等的地位;说他是禅师,因为他作品的概念性往往强到了能够令人醍醐灌顶的程度;说他是“多样艺术家”(Polyartist),因为他是20世纪惟一能够同时在音乐、戏剧、文学、视觉艺术等多个领域同时产生巨大影响的奇人。
斯托克豪森请丢开所有关于20世纪音乐的中文参考书,忘掉你读过的有关斯托克豪森的文字,放下对“噪音”的成见,来听听这四五十年前的音乐。看看他是如何在随便处理一小段声音都需要几个钟头的年代炮制出《Hymnen》那两小时的宏篇巨制,如何单用一面铜锣做音源弄出人家几十年后才弄得出的声音(《Mikrophonie I》)。他可以在60多岁的高龄仅仅因为南柯一梦就找来4架直升机,每架载着一名弦乐四重奏组成员升上高空,弦乐演奏的录音被即时传回,与直升机的声音做现场混音调变……
迈尔斯·戴维斯当然,听爵士乐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不过如果只听早期的迈尔斯,则算不上真正了解他的艺术。不是说像《Kind of Blue》这样的专辑不好,但那只不过是一群优秀的爵士乐手罢了,而自1969年的《Bitches Brew》起,迈尔斯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巫师、一种精神力量、一个先驱,《Bitches Brew》、《Live/Evil》、《Dark Magus》等几张专辑里的声音既不可名状又神圣莫测,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黑”(Black,非Dark),一种不需要任何药物的迷幻境界。
Santana Santana自20世纪80年代以后就开始没落,到了《Supernatural》已经属于完全不能入耳了。但为什么要要求一个人的创作力保持30年不变呢?创作与排泄在某种程度上是类似的:它们都不可能维持一个相对长的时间。Santana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的唱片是可以闭着眼睛掏钱购买的,而《welcome》、《Borboletta》、《Love Devotion Surrender》(with John McLaughlin)以及《Illuminations》(with Alice Coltrane)这4张专辑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强度以及升华境界。
King Crimson King Crimson是什么音乐?通常我们说它是“前卫摇滚”(Progressive Rock)的代表性乐队,但只要是前卫摇滚稍微听得多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们和其他被归为前卫摇滚的团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比性。King Crimson于1969年发表的第一张专辑任何时候听都是惊为天人的,不仅全碟把“概念专辑”带到了浑然的境地(按照从未来到过去的时间顺序安排歌曲,而位于正中的一首正是叫《墓志铭》(Epitaph)!!),在歌曲的编排上也已臻化境,别忘了这是他们的第一张专辑。
让·米歇尔·雅尔80年代初他曾在上海和北京演出,在当年那五光十色的灯光效果以及新奇的电子乐器着实让我们过了一把瘾。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人家中存有当年中国唱片出版的那张《让·米歇尔·雅尔来华演奏实况录音》的黑胶唱片,至少,女报幕员的那句“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雅尔先生为我们演奏”是很可以在记忆中留下烙印的。雅尔是玩模拟合成器手法最高超的人之一,他不求前卫,不走险路,但其精心打造的声响世界与浑然天成的旋律感是20世纪音乐史上的一个奇迹。
看多少遍《天鹅湖》才算够?
文/未来
从8月30日开始,俄罗斯的马林斯基剧院基洛夫芭蕾舞团就要带着他们的《天鹅湖》再度访华了,这几乎也是国内在本年度最高规格的经典演出。
大名鼎鼎的基洛夫芭蕾舞团成立于1742年,它不仅是俄国芭蕾的先驱,也是世界芭蕾的领跑者。19世纪末以芭蕾大师彼季帕为首的一批人已然铸就了基洛夫的辉煌,而《天鹅湖》也从此成为他们代表整个西方古典芭蕾的巅峰之作。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虽然像《天鹅湖》这样的剧目对于国内大多数的小资、中产、时髦人士来讲早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东西,但此次演出仍钓足了一众人等出奇良好的胃口,也挣足了期待值。根据先期订票的调查反馈,很多人都已经是第N次在看《天鹅湖》了,而见诸报端的也有这样“深情”的声音:再看一万遍《天鹅湖》!
在一篇名为《让我们再饮古典主义的美酒!》的文章里,作者同样饱含激情地描述道:最近,我患上了一种被我称之为“阵发性厌恶现代艺术症”的毛病,具体症状表现为,无法安静地观看任何现代艺术作品,无论是色彩陆离的美术,还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抑或是百般纠缠的现代舞,甚至意义“深刻”的行为艺术……明显的生理反映就是头晕目眩,内心烦乱,身体局部性痉挛、想吐——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吃了摇头丸的的厅青年——不停地呕吐、不停地摇头!摇头!摇头!这种症状随着工业化文明进程的加速而变得日益频繁,只有在喧哗的都市沉睡后的深夜,只有在远离电脑荧屏的梦里,我才可以冷静下来沉思——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要什么?在反复的痛苦中,我开始触摸到我灵魂的需要,尽管那些需要还只是呈碎片的状态出现……于是,我到大自然中去作最原始的徒步旅行;于是,我开始用钢笔在真正的纸张上写信,写给远方的爱人;于是,我换上最得体的衣冠来到剧场看一场经典的芭蕾舞,这场演出也许叫《吉赛尔》、也许叫《睡美人》,也许叫《天鹅湖》——当柴可夫斯基那让人心碎的音乐响起,我惯于急促的呼吸开始平和,我那在现代都市里变得锈迹斑斑的灵魂被这些简单而纯粹的东西彻底地瓦解、粉碎……童年、理想、亲吻、永恒、分明的是非、因为爱的爱情……一切都仿佛恢复了,一切也都在这魔幻的剧场中涅槃。
无疑,《天鹅湖》和其他所有那些经典剧目在这样充满虔诚的言语描绘里已然被当作了对整个现代生活的救赎,演出的开始似乎也就是某种精神治疗的开端——而能走到这个地步似乎也足以显示出国内近年来对“经典”概念理解的深入。正是因为愈渐体会出“经典”当中可以一再回味、一再浸淫的独特情氛,体会出“经典”对某种理想和梦境独有的传承功能,诸多国人面对“经典”的“百看不厌”也第一次有望取代“跟风而上、浅尝即止”的积习。
还需要提及一个细节:在这次基洛夫芭蕾舞团《天鹅湖》的演出之前,国内的承办方已经在积极推动大伙把对经典的品评、玩赏深入到细枝末节,比方说,他们就津津乐道地教大家在第三幕中的32个挥鞭转上仔细观察表演团体的高下(一要看是否能长时间保持足尖的平衡;二要看在舞台上是否能保持在一点上旋转而不移动;三要看旋转的速度是否快速而稳定),这已经有点“内行看门道”的小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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