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树青

　　在我们能够做出选择和判断之前，我们已经在按照某种生活方式生活；在我们对生活做出了选择之后，我们只不过比以往更明确自己想要的生活。像什么一样生活？孰好孰坏的标准不抓在谁的手里，结局只能如魔岩三杰之一的何勇所言：“是谁出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理想主义者扛着大旗在现实中跋涉，而现实主义者过早地找到了自己的皈依之所；金钱、感情、城市、阅历、影视、榜样、同伴、家庭、阴影、动机、性格……这些因素干预着人的思想，每个人内心的欲望像温度计上的红线一样沉浮不定，外在的模样呈现出像猪、像鸟、像狼、像老鼠、像蚂蚁、像卡通、像猫、像日剧、像钟摆、像蝴蝶、像偏执狂、像苦行僧一样的区别，各安其位。

　　值得庆幸的是，无论选择哪一种生活，都印证了这是一个多元、丰富和宽容的时代。尽管对个人而言，自由从来就是有限的。

　　像猫一样生活

　　关键词：蜗居敏感慵懒/道具：抱枕睡衣/经典剧目：《千禧曼波之蔷薇的名字》

　　他对工作和生活的品质也有要求，但这要求并不构成困扰，他懂得及时行乐，安排好自己。工作到厌烦就扔开，在租来的房间里也装饰出自己的味道，睡到自然醒，交友但不过分依赖朋友，恋爱如同调味品而不是必需品，钱多有多用少有少花，对自己做什么事都不强迫。他不是有太强欲望和太高目标的人，享受总是触手可及且随时随地，婚姻、成就、金钱、声名于他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在哪里？在以SOHO的名义工作的人中间，在最容易相处最常在家的那种朋友中间，在大街上漫不经心闲逛的人中间。他是他生活里最安逸的部分，世界于他而言是一张温床。

　　像苦行僧一样生活

　　关键词：禁欲牺牲信仰/道具：日记知己/经典剧目：《甘地传》《千言万语》

　　面对外界的诱惑，他选择禁欲；没有外在的压力，他服从于内心的信仰；不存在损人利己，他牺牲的是自己。因为极端个人的追求，他过的是与常人不同的享受最小化和付出最大化的生活，但与偏执狂不同的是，他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沉迷于超越自我的生活而不能自拔，他潜心于追求大我境界。他是最不被世俗理解的一种人，但最终可能造福于众的正从这种人中间产生。

　　他在哪里？在长年累月默默于书斋生涯的人中间，在热心于公益事业的人中间，在身体力行捍卫社会正义与公平的人中间。他是他生活里的一道陪衬，世界才是他真正的母体。

　　像猪一样生活

　　关键词：拒绝思考知足常乐得过且过/道具：方便面快餐麦兜家庭/经典剧目：《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他爱自己，但不自恋；他追求幸福，但不刻意；他按部就班，享受今天。

　　高高在上的理想能把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折磨得牢骚满腹生不如死，但他没有。他吃得饱，睡得香，不想出人头地，只求现世安稳，在职业和物欲上都满足于目前的所得。成功会伴随失败，收获会付出代价，“做痛苦的哲学家还是快乐的猪”于他自然是后者，他不用反抗什么，哪怕生活就是一个烂泥淖也就此把它当作现世的天堂。不去想明天有几天，不去想永远有多远，不去想幸福在哪里，闭上眼，什么都看得见。

　　他在哪里？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在他的虽不浪漫然而真实的家庭幸福里，在他的上班打卡下班回家的规律生活里，在他的得之虽喜失之亦欣然里。他是他生活里的最稳定因素，因而也是社会的最稳定因素。

　　像钟摆一样生活

　　关键词：效率规律单调缺乏激情/道具：闹钟班车/经典剧目：《男人四十》《告别有情天》

　　人生上了发条，停不下来，也不会乱动，只是在那条冥冥中的直线上有规律地起舞——像钟摆一样生活，二点一线或三点一线或永远在职业与生活的固定轨道上航行，永不越轨或出轨。

　　当每日时刻表像胎记一样到了身上，日子大抵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到点起床，到点吃饭，到点上班，到点交活，到点开会，到点下班，到点坐车，到点睡觉。效率在规律中形成，虽然单调又缺乏激情，但生活不致于狼狈不堪。他很安然，长着一张属于自己年纪的脸，生属于自己年纪的病，看属于自己年纪的新闻，负担属于自己年纪的家。人生的责任感在此不言而喻，而他青春期的梦想已交还给青春期，前途在未来某处恰如其分地等着。

　　他在哪里？在上亿兢兢业业的上班族和公务员队伍中，在相敬如宾的丈夫与妻子中，在交通高峰期公交车上的拥挤人流中，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小孩的家长中。他是他生活里最主要的内容，世界于他而言形同一个容器。

　　像蚂蚁一样生活

　　关键词：集体主义奉献任劳任怨/道具：制服/经典剧目：《推销员之死》《摩登时代》

　　蚂蚁布满了世界，每个角落，每种职业，维持着世界的运转，但其个体的自身价值却显得微不足道。

　　他极具合作精神，部分原因是他低看自己的个人才华。他的选择总是服从，他的工作尽管十分必要，但不具创造性。说起想象力，基本上与他是无缘的，他更乐意把脑力劳动花在与自己的工作无关的事上。他有永远不能实现最终被埋葬掉的梦想，他有与人为善的心态，在制服里他更有安全感。他需要一种职业、一个单位、一份固定的薪水作为依靠，尽管这看似无趣，但在相当程度上令他满足。

　　他在哪里？在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一道工序里，在集体活动的一份子里，在被领导与被调动被裁员的人群里。他是他生活里最安分的部分，生活于他而言是一种分工。

　　像日剧一样生活

　　关键词：浪漫幻想/道具：星座烟花玻璃樽/经典形象：《蓝色生死恋》《东京爱情故事》《干柴烈火》《八月照相馆》

　　对于这类人来说，浪漫的爱情是生命的原动力和活着的理由。

　　白马王子或白雪公主，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何时何地出现？在现实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中情人，会在哪一次旅途中邂逅？为了那份甜蜜而忧伤的感觉，他宁愿永远活在梦幻里。于是贪婪地追看日剧、韩剧，租碟买碟，男的自比木村拓哉、元斌、张东健，女的自比菜菜子、金南珠、金喜善，学习如何绅士风度与小鸟依人，穿明星的服饰、摆明星的甫士、用类似的语气对异性念白。他满怀憧憬，热爱现实之上的生活，对自己的恋人也有鲜花、巧克力、烟花、海边、誓言、信物、黑色风衣、长白围巾之类的渴求。

　　他在哪里？在心中有青春偶像的中学生大学生中间，在夜夜追看日韩剧的电视族中间，在渴望完美爱情的人中间。他是他生活里的半成品，幻想生活终能将一份像样的成品授予他。

　　像鸟一样生活

　　关键词：自由/道具：法拉利跑车吉普极限运动/经典剧目：《蜘蛛侠》《猫眼》《鸟人》《新欲望号街车》《逍遥骑士》

　　什么是像鸟一样的生活？首先要理解《阿飞正传》里这段已经被引用过N次的独白：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地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他是飘一代，是在不同的城市和职业中跳来跳去的人，是以自由的名义选择冒险和动荡不安的生活的人。他对自由的渴盼使之无法忍受平庸的日常生活，无法忍受多年以后朋友们还能通过以前的那个电话号码准确地找到自己，无法忍受生活断绝了可能性和想象力。为此，他对脚踏实地的生活深恶痛绝，对爱情和婚姻不能从一而终，对幸福不屑一顾，对挑战趋之若骛，对充满未知的生活迷恋不已。哪怕制造困难和麻烦，他也要让生活一定充满戏剧性。

　　他在哪里？在坐满空中飞人的波音747里，在不同职业角色转换的萍踪鸟影里，在不同城市的不同房间和床边，在坏孩子和不安份的人中间，在对跑车与极限运动的追逐里。他是他生活里的最不稳定因素，因而也注定会成为他所在生活圈子的话题和明星。

　　像狼一样生活

　　关键词：孤独边缘叛逆/道具：哈雷皮衣重金属/经典剧目：《堕落天使》《不夜城》《这个杀手不太冷》《全蚀狂爱》《德州巴黎》《路直路弯》

　　对于选择像狼一样生活的人，我们大抵会评价一句：扮酷。而事实上，世界上能够对待自己的内心感受像对待情人一样重视的人，就是这种人了。

　　他孤独无依，疏离人群。不是没有依靠，而是不想依靠。他厌恶人群的喧哗与盲从，重视内心世界的品质。可能，他在流行音乐时代唱自己的摇滚，在畅销书时代写自己的诗，在大众流行之外做自己的前卫艺术，在寻欢作乐的世俗中坚持锻炼身体。他走在理想的刀锋上，也走在现实的边缘上。从事什么职业并不妨碍他选择这种生活，在时尚绞杀个性的年代他的孤独也算是一种思想。无论如何，他强调自己的个性、风格、格调和价值取向，为此到了敏感的程度。

　　他在哪里？在舞会的寂寞角落里，在夜晚街道奔驰咆哮的哈雷车里，在皮衣的包裹里，在重金属的装饰里，在独自一个人的创作里。他是他生活里最有价值的部分，世界因为他而变得不那么单调乏味。

　　像老鼠一样生活

　　关键词：胆小自卑患得患失/道具：雨伞电话/经典剧目：《套中人》《紫色》

　　最没有伤害性的，可能最易受伤害。我指的是像老鼠一样生活的人，他自闭的小小世界随时可能倾覆就像卡夫卡笔下的那个“地洞”。

　　他缺乏自信，性格中含有自卑的成分，觉得人群过于强大，以致于要么选择被人群包裹起来，要么躲在角落让人群遗忘自己。他不担当任何领域的先头部队，也不举手抢着发言，或者提出什么颠覆性的建议与意见，他更乐意执行既定的程序，并且这过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过于激烈和过于变化的生活都令他担惊受怕，他宁肯逆来顺受，平平安安。如果他被点名、被聚光、被推上前台，于他无异于一种精神折磨，他从来不是、也不要成为活跃份子。

　　他在哪里？在人行道的最靠里边，在课堂上永远不发问的那群人中，在单位里最无声息的人群中，在一个人的胡思乱想里。他是他生活里最不可靠的部分，世界永远对他意味着不安和威胁。

　　像卡通一样生活

　　关键词：天真耍赖拒绝长大/道具：玩具公仔胖头鞋泡泡袖/经典形象：《麦兜的故事》《蜡笔小新》《樱桃小丸子》

　　对于选择像卡通一样生活的人，我们大抵会评价一句：装嫩。但他最懂得自得其乐，甚至以此化解掉生活的所有坚硬与无趣。

　　他的纯情不是扮的，从理智上讲，他十分投入于这种把世界简单化的个人价值取向。既然不可能人人是天才，思想再高深也成不了思想家哲学家，不如索性比正常人更天真，比乐观的人更有趣。他有一大堆公仔朋友，而来自动物界的虚拟朋友简直个个都比现实中人活得快乐。脸谱化再单调，也好过成人世界的勾心斗角和复杂人际关系，他觉得。如果生命是一个寓言，生活是一个长篇小说，他更宁愿生命和生活是一场玩笑，虽然简单，倒也轻松。

　　他在哪里？在麦当劳排队的史努比迷里，在家里自己房间的公仔堆里，在到了新货的日韩服饰店里，在满街晃悠的小可爱的装饰旁。他是他生活里最有趣的部分，世界在他眼里从立体变得扁平。

　　像蝴蝶一样生活

　　关键词：虚荣浮华/道具：俱乐部CD芝华士/经典剧目：《模界秘闻》《霓裳风云》《祖兰达》《灰焰3》

　　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芝华士广告宣扬着富豪与美女的组合，他俩在享受着呢。像蝴蝶一样生活的人，就是要做不公平的人生中被艳羡的那种人。

　　精彩的人生首先是无衣食之忧的，但他不满足于这一点。他还要丽影霓裳、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宝马香车。没有夜生活于他是不可能的，穿着晚礼服，在各种俱乐部与PARTY上，与名流觥筹交错，在优秀的异性之间周旋，言笑晏晏，仪态万方，妖娆艳冶，形象多变。他也享受声名，不止一点；享受爱情，不止一份；享受奢侈生活，不止一次。也许是才华，也许是财富，也许是美貌，也许是手段，他总有天赋或渴望令自己置身于出类拔萃之辈，令常人仰视他的生活。

　　他在哪里？在名流汇聚的各种秀场上，在一掷千金的高档消费场所，在平凡生活中最不甘于平凡而渴望出人头地的一撮人中间。他是他生活里最好的风景，世界于他而言是一场嘉年华会。

　　像偏执狂一样生活

　　关键词：执着坚持己见目标/道具：座右铭励志书魔鬼训练营/经典剧目：《阿甘正传》《寻枪》《苦月亮》《第一滴血》《间接伤害》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钻牛角尖；一根筋；还有鲁迅形容的“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二六时中，没有已时”——当英特尔前CEO葛洛夫出版了《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一书之后，以上说法有了一种同类词：偏执狂。

　　他是有目标的人，有原则的人，有恒心和意志的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他眼里，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懒惰与放弃，而不是外在的障碍。他为了自己的这种生活而陷入困顿或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他的左手边是名人传记或成功指南，右手边是座右铭，前方是目标，胸中有激情。他不畏人言，不怕学习，不惜从头重来，生活的一切内容皆服从和服务于目标。成功最后很可能属于他，尽管个人生活的代价惨重。

　　他在哪里？在各行各业的首脑决策人物中，在加班加点如家常便饭的工作狂中，在凡事追求理想效果的完美主义者中。他是他生活里惟一的敌人和战友，世界于他而言是一个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