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岳
我在《南方周末》城市版开了个专栏《我是鸡汤》,邮箱每天能收到很多诡谲奇异的故事与经历,这其中多数是城市背景下的情感困惑,几天前的这封来信个性很鲜明:
“连岳你好。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可以概括为:
1、我感觉自己爱上他了;2、我相信他也非常爱我;3、我们非常亲密;4、他已经结婚了;5、我知道他不可能因为我而离婚。
几次理智和决绝下的分手,仅仅加深了我们对彼此的依赖……我该怎么办呢,在这种似乎已经老掉牙的故事里?
请不要谴责我的道德,也不要那么轻易地说出让爱做主,在这现实得可以触摸的生活里。”
这是一个聪明的、表述能力很强的女孩写的信,更重要的是,她对流行的几种解决方法持反感批判的态度。似是而非的道德判断,不知所云的爱情宣言,对她来说,都是毫无价值与诚意的胡言乱语。要同时满足她提到这些条件,而又找到出路,基本上,无解。
硬要讨论这个案例,只能回到性制度的元问题了:一夫一妻制是不是可以质疑?有调查显示,即使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文化中性保守主义盛行的国家,婚外情比例也是非常之高的。有人据此得出结论,一夫一妻(或者说,爱情关系中的忠诚关系)值得重新考量。因为一对一的忠诚制度似乎不能满足人所有的感情与性需求。
这种讨论体现在巴黎市议会辩论中,就是今年的热点议案:色情业要不要合法化?它到底是婚姻制度的有效补充,还是婚姻的杀手?巴黎人的讨论恐怕比我们要前卫很多,尤其是性主题,但不难发现,我们处于一个共同的事实:在城市中,和两个以上和同性(或异性)发生性关系,是普遍存在的。
所以,妒嫉、仇恨、不知所措,也就普遍存在。因为人都认为自己最重要,即使在一夫多妻制中,这些负面情绪也是寄居在家庭里的常客。
嫉妒是人类社会中最长久也最有害的情绪。性学家研究得出,从来没有足够的数据说明乱伦行为会对人类的身体产生危害,动物的乱伦行为也并不一定降低物种品质,可是乱伦禁忌却成为所有人类社会的共同点。这是因为乱伦引起的嫉妒会毁坏家庭,从而无法形成一个社会,甚至可以说,是因为有了乱伦禁忌才形成了社会。
如何善于控制嫉妒对人的心理与行为的控制,就成了现代性关系的重要策略了。
性与爱的分离,是在这几十年得到广泛使用的应对方法,一夜情,是其主要表现方式。城市在夜里才会醒来,人在夜里才会逃脱写字楼与熟悉的人群,才会放逸出了自己的欲望,互相有了性的满足,而没有爱的拖累。一夜情在我们这儿还是新鲜事,也备受争议,毕竟我们的城市这几年来才有夜。
有一些人会被旁观者嘲笑:学人玩一夜情,自从那夜之后,就纠缠在一起,爱恨情仇甚至比传统的情侣关系更复杂。我认为这个嘲笑没有必要,我们这一代人有了性以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道德,想到了责任。旧的酵发在了新的面团里。就像我们的城市多数具有乡镇成分一样,里面的人,里面人与人的互动,都是城市的游戏精神与乡村保守态度的混合,并不彻底。但是,迟早,城市会成为纯粹的城市,各种行为,各种观念也不再互相非难。
这里,不是给某种性行为、性关系的方式下道德判断,也下不了道德判断。在性行为中,新的元素出现,这个社会能做的,只能是健康方面的忠告与帮助。在性上面,只有一点是大家可以接受的,也无疑义的,那就是,性必须是安全的、卫生的、尊重对方的。
一种性行为,不能说明你的价值,但坚持安全的原则一定是城市的性关系中必须具备的,中国的艾滋病毒携带者呈上升的势头,这和不安全的性有极大的联系。中国城市里的性关系无论出现什么新形态,性派对也好,角色派对也好,S/M派对也好,3P派对也好,我都不会感到有什么惊奇:城市里,什么都会有的。只是,安全套的使用没有形成习惯,忽视性行为中的安全,会让我觉得很失望,让我感到:城市虽然有了那么多似乎新的东西,骨子里的土味,怎么还那么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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