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锋
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在哪里--当你想骂这个自己依赖得不行的城市。
你感到不安了?
没有艺术和艺术家有效参与的城市,你终于知道它堂皇外表之下的无趣与寒冷了。
翻版的家园
城市日新月异,但许多人却找不到家园了。许江在"眺望城市",这个研究艺术的学者发现城市日益埋没了记忆中的细节,新城区的大尺度则把人活活迷失。家园?没有哇,只有一种全球化时代复制品,建筑要多高有多高,街道要多宽有多宽,人要多时尚有多时尚--陌生感取代了亲和力,新城市能刻录出翻版的幸福家园给你,可谁愿意要?
最憎的是,我们的城市都有一个坚强的胃,能消化掉源源产生的一切垃圾作品:垃圾建筑,垃圾雕塑,垃圾空间,垃圾电子情感……到头来,是每一个生生在城中的人为城市垃圾作品和这座垃圾城市买单。如果一栋普通建筑的寿龄是50年,这50年的单要一直买下去。我似乎看到后人们一边付钱、一边诅咒的样子。
谁能代表城市?谁能唤回城市的生机?我们看到以往历史中的艺术家(艺术)与城市的甜蜜爱情,黄永玉与凤凰,"五朵金花"与大理,陈逸飞与周庄,巴赫与布兰登堡,电影节和戛纳等,而代表巴黎这样的城市则需10个巴尔扎克、20个波德莱尔、100个夏奈尔和上千个情圣德帕迪约。地方文化则与一座城市的建筑风格相吻合,如徽商文化与皖派民居,晋商文化与山西大宅。建筑如果不依托某种艺术气质或文化情怀就沦成一具具石棺,了无生气。
生活态度决定居住方式。丽江也好、威尼斯也罢,均代表一种生活态度。潘石屹说,SOHO现代城有北京四合院的结构,可却发现楼层中的公共场地空空荡荡。没有了市井文化,哪儿来的四合院?
居住于"现代石棺"里的人们退化为无根的一代--"他们永远年轻,但从不健康。"
伪生活品质和伪人文关怀
小到深南大道应不应该更名为深圳大道,大到CCTV新址应不应该采用库哈斯的巨无霸双"Z"方案,都与我们在城市的精神寄托有关。美国城市规划学家沙里说?quot;城市是一本打开的书,从中可以看到它的抱负。……就能说出这个城市居民在文化上追求的是什么。"
当艺术家为稻粮谋、为拿工程时,当艺术成为快餐化食品时,艺术家早就将"使命感"忘到九霄云外了。我们不安,只因城市的精神寄托地充满着伪生活品质和伪人文关怀。2001年的电影《大腕》一针见血,那座精神病院正是心灵无所皈依的城市之写照:
"一定得选最好的黄金地段,雇法国设计师,建就得建最高档次的公寓,电梯直接入户,户型最小也得四百平米,什么宽带呀,光缆呀,卫星呀,能给他接的全给他接上楼上边有花园(儿),楼里边有游泳池,楼子里站一个英国管家,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业主一进门(儿),甭管有事(儿)没事(儿)都得跟人家说:May i help you sir?一口地道的英国伦敦腔(儿),倍(儿)有面子。社区里再建一所贵族学校,教材用哈佛的,一年光学费就得几万美金,再建一所美国诊所(儿)二十四小时候诊,就是一个字(儿)贵,看感冒就得花个万八千的。周围的邻居不是开宝马就是开奔驰,你要是开一日本车呀,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你说这样的公寓,一平米你得卖多少钱?我觉得怎么着也得两千美金吧。两千美金?那是成本!四千美金起,你别嫌贵,还不打折,你得研究业主的购物心理:愿意掏两千美金买房的业主,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两千。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所以,我们做房地产的口号(儿)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艺术家的价值何在?
艺术家至少应对城市人呆板的表情负责。有什么样的建筑就有什么样的脸谱。建筑是希松垮拉的,人的表情也是希松垮拉的;建筑是冷峻的,人的表情就是冷峻的。而只有到丽江这种地方,人的表情才恢复本来面目,如环绕古城的一沟春水般流畅自然。
城市活力的秘诀在于使人感到充满刺激和富于娱乐性,使它能激发创造性的而不是毁灭性的反应。有趣特殊的建筑会令人振奋,而呆板商业化的建筑会令人心灵枯萎。商业,这个城市理想的仆人经常变成城市的主人。
人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全球化、城市化、现代化实质是一个东西,即用现代性将人性割裂,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精神分裂症。什么家园感、乡愁、人文、历史感,取而代之一种转瞬即逝的工业特质。高,再高,每一寸钢筯混凝土都洋溢着无根底的傲慢。
我们需要艺术家带给我们疯狂。现代艺术的本质就两个字:胡搞。文革时千人一装、千人一脑的作法终结了所有"胡搞",那是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终结一切艺术的"行为艺术"。眼下我们却沦为另一场文化革命的牺牲品,西方的标准化、市场化、大批量生产原则正以各式各样的模板塑造我们的生活。所有的情绪低沉、焦虑不安、心烦易怒、莫名紧张、恐惧等,以及无价值感、自卑自责、自信心丧失,等等,均缘于我们被强纳入全球化的绞肉机之中而不能自拔。
艺术家可能什么也批准不了,但他们至少应拥有话语权,至少应该为我们的城市生活提供一种来自审美向度的标准。作为痛感神经最敏感的一群,艺术家最先感知人类痛苦并发出一声声嚎叫--他们的反省力、批判力甚至破坏力才是当今社会缺失的难能可贵的价值。艺术家的话语权加上沉默的大多数的眼睛,至少能使愚蠢的决策及弱智的建筑少流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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