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树青

　　格局

　　2002年中国的电视格局进入内变外进的盘整期。

　　我们有趣地看到中国电视势力的两种内外迥然不同的景象：一方面是国内电视台继续着频道和节目资源的整合，加速组建跨媒体的产业集团；另一方面是境外电视进入中国荧屏的数量和质量都处在上升期，中国电视版图正被急剧地改写。

　　北京的传媒产业中心东移到CBD，成为2002年中国传媒的讨论热烈的话题，话题的中心对象是中国电视产业的两艘旗舰：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这两家位居中国电视广告收入冠亚军的电视台在2002年分别推出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大动作：央视新址招标方案选中了玩转规则的荷兰建筑师库哈斯?"Z"字造型，北京电视中心则于12月12日开始在CBD打下第一根桩。

　　尽管来自节目观众的指责从未停止过，但中央电视台在2002年显然有所作为，至少在以下方面可圈可点：一是继续扩充专业化电视频道，于5月12月增加开播以"让世界了解西部，让西部认识世界"为己任的中央电视台西部频道(CCTV-12)之后，也在为次年推出的24小时纯新闻频道和青少频道厉兵秣马，以图把前者打造中国的CNN，使频道总数增加到14个；二是强化节目制作水准和延伸播出渠道，建成了全国第一家高清晰度电视制作演播室，推出了CCTV.com网上电影频道；三是"联姻"外资传媒，与香港电视广播公司(TVB)签约组建合资公司发展环球及大中华区节目买卖及发行服务，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签署关于交换新闻节目的协议。

　　2002年，国内共经批准成立的广电集团达到13个。志在成为"中国好莱坞的制造者"的湖南广播影视集团，在过去的一年中与包括时代华纳、新闻集团在内的众多外国传媒公司进行接触，商讨合作生产和互换电视节目。上海文广集团旗下的上海卫视在日本落地之后，继续为在澳大利亚和北美洲落地做准备。10月28日，天津广播电视电影集团成立，之后天津电视台率先实行频道总监、副总监竞聘上岗制，为广电集团成立后的体制改革开了先河。同月，全国首个副省级城市广播电视集团--杭州广播电视集团成立。12月17日，拥有7个自办电视节目频道的南京广播电视集团正式成立。年底，浙江电视台在国内率先实现3家省级电视台合并改革后，形成了"一台六频道"系列化、多功能的频道格局和节目框架。

　　省级卫星频道的交互落地仍在进行之中，省级卫视的影响已远远超出本省范围，辽宁、江苏、浙江、安徽、河南、湖北、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11个省级卫视，全国覆盖人口均超过1亿，成为宣传各省优势和成绩的最佳媒体之一。在广东卫视进入四川6年后，在全国的可接收人口为5.57亿人的四川卫视终于在10月进入了深圳市网、11月正式进入了广州省网和市网。11月24日，广东广播影视节目交易中心成立。

　　这一年，中国入世的开放承诺对于外资媒体而言，是一个硕果累累的开始。经广电主管部门批准、目前在三星级以上酒店和特殊社区落地的境外电视频道已达34个，其中以凤凰卫视、阳光卫视、华娱卫视、星空卫视最为抢眼。外国电视节目已占据中国内地三分之一的电视播出时间。

　　10月31日，被选为"英国当代最伟大的商人"的杰智·默多克在星空传媒集团上海代表处落成仪式上表示，星空传媒集团在中国的发展将实施本土化策略。星空传媒集团是目前在中国内地拥有频道数量最多的境外传媒集团。12月30日是个值得纪念的一天，星空卫视、凤凰卫视资讯台、美国彭博资讯公司所属彭博财经电视亚太频道BLOOM BERG同时获国家广电总局批准，成为允许在中国内地或广东地区有限落地播出的境外电视频道。所罗门美邦将凤凰卫视股票评级从一般提高到超出平均，其分析师认为："允许播出聊天、综艺类节目是一回事，允许24小时新闻和信息频道就大不相同了。历史可能会表明这是中国传媒业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此外，在"互相了解，互相信任，互相有利，长期合作"四大原则下，外资加紧渗透广电传媒。如香港长江实业旗下的TOM.COM与上海美亚投资公司及五洲传播出版社合资成立五洲宽频电视传播公司，建立9个频道的影视数据库。

　　北京美兰德信息公司所做的"2002年全国卫星电视频道收视状况调查"结果对中国各家卫星电视而言都是一种福音。调查显示：2002年，中国各卫星电视频道累计可接收人口之和比上年增加17.3亿，各省卫视在全国的可接收人口平均为本省总人口的6倍，全国有54.7%的电视家庭通过各级有线网收看电视，观众对各卫星电视频道的平均喜爱率为53.8%，收看人数超过1亿的中央和省级卫视栏目有113个，收看人数在5000万至1亿的栏目有64个。

　　随着WTO承诺渐渐开放传媒政策的同时，中国电视的潜能也在日益加剧的竞争中逐步释放。2002年发生在各省市电视机构中的跨媒体集团化、频道与节目整合，便是在中国电视版图尘埃落定之前各电视机构跑马圈地、努力"卡位"、保证市场份额的证明。一个尴尬的事实是，算是中国电视航空母舰的中央电视台，在国际上也仅排列50名。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2002年的中国电视格局仍然呈现为"进行时"，以央视为代表的本土电视机构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强强合作、频道优化与制播改革，它们仍然主导着中国的电视荧屏。但，暴风雨就要来了。

　　政策

　　2002年中国电视最引人注目的政策实施是开放部分境外电视在内地有限落地。

　　年初，《关于实行广播电视节目制作、发行准入制度的实施细则(试行)》开始实施，北京华视联合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等相继获得《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长期困扰民间电视节目制作商的政策瓶颈终于打破。

　　2月，华娱电视成为中国入世后首个在中国内地落地的境外卫星电视台。3月28日，星空卫视落地中国广东。这是去年国家广电总局分别与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和新闻集团达成互换落地协议的实施结果。星空卫视的战略是在本地制作节目，它与大约10家中国地方电视台和制作公司合作制作了700小时的节目，其中最具创意的一档节目是男性选美节目《美人关》，节目的高潮是9个失败者被推入水池。在今日的中国电视环境中，尖叫是可以接受的。

　　11月，香港亚洲电视公司的亚视本港台和亚视国际台频道获准在广东省内播放节目。这是香港两大电视机构(电视广播公司和亚视)在多年申请进入内地批文之后的首次突破。尽管拥有批文和高企的收视率，亚视仍可能徒有虚名，因与广东有线电视网络商之间的广告分帐问题而无法迅速得到期望中的广告收益。广州电视台去年4个亿的广告收入中光是插播亚洲电视的广告收入就有近1个亿。作为中国电视"传媒特区"的广东省有线网络负责人说，广东大约40多个频道中，中央台12套，广东省10套，广州市占了7套，香港台有4套，兄弟省有8套。

　　舆论所期待的国有广电集团冲击资本市场的现象并未出现，跨地域整合的政策障碍和门槛依旧横亘其间。十六大前夕，中宣部、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主管领导于10月22日齐聚CCTV-2《对话》录制现场，与国有传媒集团、外资传媒和民间传媒的翘楚们面对面，"中外合作的大门是敞开的，并且所有向外资开放的领域将优先向民营资本开放"的政府方声音，令外资和民营资本都到安慰。

　　24小时播放节目的外资频道受到地区性媒体集团一定的抵触，而这种抵触又很可能出于双方利益的需要而转化为合作。如果星空卫视或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希望将播放落地权延伸到上海，上海文广集团将成为它的发行商，而不是任其成为与其自身频道竞争的频道。由于中国入世协议中明确了将允许外资投资中国影院、投资制作销售录音带等视听产品，并可拥有最高49%的股权，这对于一直渴望更多资金参与支持的中国媒体来说，无疑是一次进行结构调整、优化运做流程、合理布局人才的机会。省级媒体集团到市场上去寻求国外制作的节目，并热切地希望与国际性传媒联合制作，这一点在2002年已露端霓，湖南广电集团与新闻集团的合作便是例证。

　　省级卫视遭遇去年的政策性"叫停"之后，再度竖起连横大旗，29家省级卫视10月28日在深圳举行"全国省级卫视广告联播平台2003年销售情况说明会"，但这种努力相对于11月18日央视黄金时段广告招标创33亿元人民币的新高来说，犹显势单力薄。

　　11月，国家主席江泽民会见"电视与广播博物馆国际理事会2002年北京年会"与会代表时说，因特网已成为中国新闻传媒的重要组成部分。12月5日，获准开办网上传播广播电影电视类节目业务的千龙网隆重推出了大型宽带内容平台"千龙网视"，同时推出的还有"网视(Netvision)"这一全新的概念。可以想见，以宽带网络为内容平台的网视，将通过政策性允许而介入原本属于传统广电集团的业务。

　　环境与市场

　　2002年，中国共开办了2200个电视频道，平均每台设有6.5个频道，每个频道每天播出12个小时，全国全年播出量达1000万小时。而中国电视观众的人均收视时间基本稳定在3个小时。当年，中国电视广告收入达到250亿，比上一年度的179.4亿元颇有增长。根据央视索福瑞媒介研究公司的数字，这块"大蛋糕"的分法是：中央电视台分得31%，省级电视台分得32%，而城市台则占37%--相对于中国的2200个电视频道，这显然是僧多粥少。

　　相对于全国电视产业固定国有资产总额达2500亿，广告额相当于1/10的比例也显示了中国电视市场赢利模式的单一与脆弱，付费电视仍是块未经开垦的荒地。除有线电视收取非常低廉的线路维护费外，我国电视机构90%以上的创收依靠广告。相比之下，2002年美国电视业的付费电视收入高达1700亿美元，广告收入仅为1000亿美元。

　　单一的赢利模式造成的后果是电视频道之间的同质竞争。虽然频道专业化在各家电视机构都得以实施，但在原创性和本地化节目的方向上却走得不远，克隆与雷同的综艺、益智、博彩类节目泛滥成灾，并出现了专业化频道不专业、电视剧通杀所有频道的怪现象。

　　央视一股独大的状态继续维持，并在2002年广告招标会上创下新高。23家省级电视台联合锁定央视黄金时段广告，定于在2003年每天全国新闻联播前后的65秒时间里进行广告联播，算是一种自我救赎。而城市电视台也开始意识到数字电视是自己在央视、省级卫视和境外电视市场挤压下的救命法宝之一。

　　与电视相关的社会制片公司在生产能力和规模上，仍远远薄弱于电视台。5月份北京国际电视周前后，甚至有"民营传媒失语"的说法一度盛传。根据《中国电视市场报告2002-2003》提供的数据，2002年电视台制作了170万小时的节目，占总体节目生产量的78%。大公司平均年产2774小时的节目，较之平均一家电视台年产4427小时，实在少之又少。电视台集中了电视节目市场中包括政策和播出终端在内的绝大多数优势资源，社会制片公司唯在电视剧领域成绩骄人。但电视剧的定价却遭到地区性电视台垄断限价的压力，制片公司只好压缩制片成本，节目质量普遍下降，并一窝风走入热门古装戏和公安言情戏的窄巷。

　　2002年底，广东有线在深圳联交所挂牌，成为继湖南卫视、北京歌华以后国内资本市场的第三家传媒股。广东有线重要的"卖点"就是其大力推动的数字电视。

　　电视机构

　　2002年中国电视机构的特点是明显呈现出板块分布：央视板块，省级卫星电视板块，城市电视台板块，境外电视板块，民营电视板块。虽然后两者尚未确定与前三者分庭抗礼的格局，但传统的前三者三分天下的市场已然被撼动。这些板块之中，央视板块与境外电视板块更具明星效应。

　　央视在2002年打了几场硬仗，获得了节目收视率、频道覆盖率、广告收入的三丰收。其中世界杯广告招标会成交1.8亿元，令自身成为世界杯广告最大赢家。而且，央视的频道扩张战略与节目制播体制改革并举，并于11月出台《中央电视台栏目警示及淘汰条例》。按条例规定，现存所有开播一年以上的栏目，均以频道为考核单位，实行警示及淘汰制度，排名靠后的栏目将遭到包括不允许复播在内的总计四项内容的严厉惩罚。这项条例对央视节目内容的建设性是显而易见的。

　　在众多境外卫星频道中，凤凰卫视、星空卫视和华娱卫视是风头最劲的幸运儿。从观众角度看，收看境外台能换个视角获取信息、解读信息，增加了收视的新鲜感和兴味。凤凰卫视的中文台、电影台、资讯台已全部获准落地内地，与它早年在娱乐类节目上带给国内的新风相比，2002年它在时事新闻节目上获得了更多的口碑。对突发新闻的敏锐捕捉和及时直播、对商务财经和时事即时分析评论的节目范式、对人文专题大片的孜孜以求的风格，都在为凤凰卫视储蓄着品牌效应。星空卫视的节目带着粗糙而鲜活的生命力，冲击着国内早已让电视观众感到疲惫的老牌娱乐和生活艺目。华娱卫视走轻灵的路线，一样的娱乐，提供不一样的娱乐方式。

　　阳光卫视在这一年光芒稍褪，没有太多引起社会瞩目的电视节目。但它在香港上市的阳光文化媒体集团有限公司(股票编号：307)一如既往地潜心于资本游戏，完成了业务的重组调整，包容了三个营运实体，阳光卫视、以京文为核心之阳光出版与卫星娱乐(Jet TV集团)、以及管理多项投资的阳光资本投资公司，从而搭建了多媒体集团的框架。

　　此外，有四百多个境外电视频道的信号在中国城市的上空飘浮，它们都想落地。

　　活跃在2002年的中国电视群雄们，他们造的中国电视秀、制作的中国电视节目，在以下的文章里将得到进一步的分析、解读和评判。而2003年的中国电视，正以锋头凌厉的体制改革与节目改版，赢得比2002年更多的喝彩与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