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虹斌

　　香港有门学问叫做玄学，亦有一种拍得最得心应手的类型片，叫做鬼片。但凡拍无可拍的时候，总有一拨鬼从电影里跳出来充数。但除了《倩女幽魂》这类借鬼片之名行爱情片之实的文艺片，鬼片都被视为不登大雅之堂。

　　2002年这群小鬼的好日子到了。金马奖上，5部报名参加“惊悚恐怖类”列奖的电影全数入围，包括香港的《我左眼见到鬼》、《见鬼》、《异度空间》、《三更之回家》、《幽灵人间Ⅱ》，还有台湾的《双瞳》。而《三更之回家》中的黎明、《见鬼》中的李心洁居然凭此勇夺影帝和影后，《双瞳》亦创下了3天票房过4000万的佳绩，四处一片鬼影憧憧。即使是今年3月初公布提名的华语传媒电影奖，一个号称行家而专业化的评选中，这五六部鬼片亦占了半壁江山，把“救市主”的《无间道》都打得找不着北。

　　鬼片=叫座

　　鬼片向来被认为是重要的商业片种之一，尤其是香港。一部像样的商业片要让大家都喜欢，无非就是吸引大家看下去；如果出了影院以后还能让人回味，那简直就是好片子了。而鬼片很讨巧，它区别于其他电影的就在于它的开放性。

　　观众对恐怖片的参与和投入程度一向也是最高的，看看《午夜凶铃》对大众巨大的恐吓力即知。即使理智并不一定认可，但潜意识中的想象力能迅速蔓生、修补细节，并把自己嵌入相似的场景中。这样，一部电影作品其实是由导演和观众的想象共同完成的，观众在鬼片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主观表达。而且，鬼片中越是日常的东西，越是习见的场景，观众就越有可能在想象中复现故事。《双瞳》中，有一位议员情妇洗完澡后即被来自地狱的鬼火烧焦，连累到众多的观众在洗完澡后都要怀着惊恐的心情开门；《三更之回忆》中，男主角在客厅里不时发现亡妻的踪影，而死去的妻子在回家搭上计程车时也发现怪事重重，直叫一众弱女子不敢在夜深打车。看了《见鬼》之后，你会一直嘀咕：吃的叉烧、坐的电梯，会不会还留有鬼魂刚刚亲过的芳泽？

　　美国恐怖小说的鼻祖爱伦坡曾说：拥有各个角度的恐怖和怪异是他的幸福。鬼片的这种刺激性就是观众愿意掏钱买单来寻求的幸福。

　　我一向认为看恐怖片是一件有S/M(施虐狂与受虐狂)倾向的人才爱干的勾当。鬼片总是留了一半给观众去完成，观众的想象力以及出了影院以后的慢慢反刍和咀嚼，心理的恐怖才是最恐怖的。

　　好的鬼片应该“计白当黑”，让人心理恐慌，而不是直接的视觉刺激。事实上，出演希区柯克的《惊魂记》之后，那个在片中饰演浴室被害者的女星，几十年过去了，她仍然不敢淋浴。

　　“自己吓自己”。电影的目的即已达到。好的爱情片不一定卖座，但好的鬼片卖座却几乎是一定的。

　　好鬼片=叫好

　　因为卖座的缘故，媒体也乐于把鬼片的泛滥归之于市道低迷，而百姓要把神神鬼鬼的刺激来当作心跳起搏器。但公平地说，这几部鬼片还是充分地显示出它们拍好类型片的诚意。无论是音乐是演技还是主题的深化，它们都有可圈可点之处。

　　几部鬼片均由郑秀文、梁家辉、张国荣、黎明等大牌担纲，即使新人李心洁也获影后殊荣，可见其用心。

　　《双瞳》与好莱坞制作的《人骨拼图》、《七宗罪》有几分相近，不同之处只在于借道教中虚虚实实的古文石碑提示，按序杀人，让恶人在幻觉中进不同的地狱受死；而那死婴的双瞳借中国古老的传说与之勾连，更增添了几分魔幻的色彩，绝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以开窍。被誉为最恐怖的《见鬼》，李心洁见鬼的眼角膜来自一位泰国少女，那少女一双眼可预见灾难，却像被施咒的卡桑德拉一样，无人相信，必须忍受眼睁睁地看到世界毁灭的悲恸，只有像俄狄普斯那样自盲，才是救赎。而在集结港、韩、泰三地一流导演力量的《三更》中，三部曲都是借不同的形式与尸体进行对话与沟通，黎明扮演的那位一往情深的丈夫，天天与爱妻的尸体共眠，为其洗澡，深信其某天复活……就在黎明被当作杀人犯被追杀、像风筝一样被汽车撞上天空那一刹，她才复活过来，眼泪缓缓地淌下来了……这是恐怖鬼片，也是爱情片；是伦理片，也是悬疑侦破片；是文艺片，也是商业片。一部电影在这里充分体现了多义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和想象，而这是一部鬼片得以进一步地延展其可塑性，赢得更大商业成功的节点，也正是一部成功鬼片的重要特点。

　　在香港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幽灵弯曲的倒影。香港以外地区的鬼片表现却差强人意。

　　大陆的阿甘立志于拍恐怖片，拍出了《凶宅幽灵》，直接抄袭好莱坞的《惊声尖叫》，海报上写着“2002年最恐怖的影片”，结果，被失望的观众篡改为“2002年最好笑的影片”；由写出《午夜凶铃》的铃木光司执笔的《鬼水怪谈》票房不理想；而好莱坞梅尔·吉普森演的《Sign》更令人失望，开始弥漫着未知恐怖气氛，没料到结果只是一个老弱病残的外星人，就像是大山临盆，却生下一只小老鼠。在AFI美国电影协会评出的前50名最惊险的电影中，只有《驱魔人》、《失婴记》、《魔女嘉丽》、《闪灵》等寥寥几部鬼片。典型如《驱魔人》，基本就靠祭起秽物、烂脸当作吓人的法宝，反正他们有得是烧钱烧出来的特技。

　　《双瞳》的导演陈国富说：某种程度来说，一部好的惊悚片总是反映了我们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坦诚：拍这种题材是因为台湾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焦虑的地方。

　　也许，香港的不景气中，神鬼片是一剂有效的百服宁，所以人人受落；而导演出于内心的忧虑和真诚的惧怕，让今年的鬼片显得特别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