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方
几乎可以肯定,我们正在经历一个知识界分裂的年代。只不过这个分裂并非因为国内事件,而是伊拉克战争。由于国际事件而造成一国知识界分裂,这在外国很常见,典型如当年的越战之于欧洲,但是在中国,也许这还是第一次。我想,这应该算是中国融入全球化的一个证据。
之所以说分裂,是因为以前别管大家真正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对待美国的态度是空前一致。开战前,我主持的一个网络论坛曾组织了一个话题讨论:为什么中国青年反日亲美。这是一个基本判断,居然并没有多少人质疑这个判断本身,说明大家基本上认同亲美这个事实。战前,中国知识界的任何人,如果不想失去群众基础以及最起码的支持率,恐怕没人敢说美国不好的。甚至可以说,对美国的态度,决定了一个知识分子先进与否。当然先进并非意味着思想的高妙,至少我就看见,一种无比简单而且模式化的文体曾经大行其道:你看看人家美国,再看看我们自己,难道你就不惭愧不愤怒不忏悔?
对于思想界这种以美国人的是非为是非的态度,这里我不想深入讨论,因为这已经是一种风气了,我只是感到,这种绝对化的偶像标准似乎存在某种问题。甚至每次上厕所的时候,我都会使劲端详抽水马桶上的两个字:American Standard(美标)。
当然不能说知识界的全部思想资源都来自美国,但的确在对民众进行某种价值观甚至生活方式的普及方面,“美标”的确占了绝对优势。“俄标”失败了,“法标”老百姓基本上看不懂,“德标”追求的宏大体系完全不符合中国人传统的思维习惯,“日标”--日本人会思想吗?于是就剩下“美标”。20多年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历史,能够像美国历史与价值这样被大规模高密度地引进中国,如此深入人心。你可以不了解中国历史(甚至这很光荣,因为很多人认为中国历史及其教学只有欺骗),但你决不能对美国历史一无所知。甚至在很多中国人写的著作里,美国历史特别是开国那一段,完全被描写成一群圣人按照天堂的标准建立的一个乌托邦。而杰斐逊在激情荡漾中书写的那篇文字,由于其“不证自明”的提法,似乎也构成了美国永远不需要再证明什么的理由--美国选择做什么是不需要证明的,美国拥有豁免权,因为美国永远是对的。这也许还不能说就是美国人自己的观念,却早已经成为先进中国知识分子的观念。
美国神话是从其开国先贤的高瞻远瞩良法美意开始的,至少绝大多数中文本采信了这个说法,所以美国的历史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同样,我也不敢肯定美国人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或者说,倒很可能是中国知识界把美国的启蒙读物当成了圣经。美国历史学家埃利斯在《Founding Brothers》一书的前言中却写道:“几个著名的美国独立人物谈到美国独立战争的口气,好像他们不过是根据某种神授剧本上演的历史剧中的演员而已。”事实是,几个大陆会议议员在《独立宣言》上签名的时候,首先考虑的问题是自己的体重与绞刑架的关系。但是,在神话般的美国历史读本当中,这些人都变成了圣人,至少我们是这样相信的。
我想我能够理解,简单化神圣化的描述,有助于加深普通民众的印象,而这也正是中国知识界战前甚至更长一段时间里普遍采取的策略。当他们还无法完全表达自己的意见时,很自然就会“听见”美国人怎么说,本质上这跟杨秀清突然上帝附体没什么两样。恐怕我还是要继续强调一下,我无意讨论美标的对错,而只是谈论一种策略。
借用尼采“偶像的黄昏”这个说法,来描述伊拉克战争将如何影响中国知识界对美国的看法,或许是恰当的——当然,应该说是知识界一部分人更准确些。
当然我并非意在鼓吹对美国的仇恨,事实上我也恨不起来,毕竟很多时候正是由于美国的存在,才促使中国自己改进了很多的做法,这个我们要感激。我想说的只是,如果伊拉克战争能够使国内知识界从神化美国的语境中摆脱出来,也可以算作这场战争的一个积极意义了。当然,这场还没有真正结束的战争似乎离这个意义还有相当的距离——因为有些人似乎由此更坚定了对美国的信仰,那么,就只好等待下一场战争吧。但愿那时候挺战派不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如果真是那样,相信应该是一件好事。
《新周刊》的“美国档案”
《九六中国最亮音:中国可以说不》总0期(创刊号),1996年8月18日出版《新周刊》历史上的第一个专题,以《中国可以说不》这一读物的流行为由头,矛头直指作为霸权主义代表的美国,而其思想的锋芒更是触及冷战后时代中国人的情感与政治选择,不乏“愤青”情绪,却也能及时表达中国人如鲠在喉的焦灼和抗击霸权的勇气。
《看不见的霸权》总第60期,1999年6月1日出版1999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炸毁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严重事件,催生了《新周刊》的这个反霸权的专题。近30页的大篇幅报道从政治和文化两条战线围攻美国的霸权行径,其中对18个"美国标签"的梳理与剖析鞭辟入里,对中国人的17个自问更是振聋发聩。
《20世纪的100张名片》特刊,1999年7月出版在对20世纪这个所谓"美国世纪"的盘点中,我们由其中至少一半左右出自美国的条目中,看到了一种先进文明演进的轨迹,同时更在这100个细节所展示的多样文化中,感受到了人类在砥砺某种单一性美国标准日益泛化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伟大的尴尬。
《撞机事件始末》总第105期,2001年4月15日出版这组包括《还我公道-中美撞机事件外交全纪录》《美国全球霸权大起底》和《强国之路-三代领导人的15张牌》等文在内的特别报道,及时回应2001年4月1日美国在中国南海领空撞击我战斗机的恶性事件,并对美国在这一事件中禀承的冷战霸权思维进行了深入解剖和痛击。
《9·11,改变美国还是改变世界?》总第115期,2002年9月15日出版本期杂志下厂交印的前夜,9·11事件突发。本刊记者在数小时内紧急采访了国际问题专家阮次山、庞中英和电视节目主持人窦文涛,并通过越洋电话与在纽约目击世贸双塔被撞击的中国旅美摄影师李振盛通话,拿到了对这一事件的一手报道。
《对手拉登》总第116期,2001年10月1日出版与当时有关9·11事件的大多数媒体报道不同,《新周刊》的这个专题以恐怖主义与霸权主义的复杂关系为切口,揭示出这个不安全的世界潜在的危机。与这个专题相呼应的是一组关于世贸的悲情回忆图片和对一触即发的阿富汗战争的报道。这是很特别的一期,从里到外,展示的尽是美国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