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树青

　　城市是一个充满复数的生命体。我指的不是既有婚姻又有情人、既有自住宅又有出租屋、既有正职又有兼职、既有家园又有故乡、既有憧憬又有抱怨的城市人，而是城市本身。

　　《新周刊》有过一个蓄谋已久的城市选题：双城记。因为选题的丰富和时机的不成熟，这个诞生于1998年的选题直至2002年才以城市口水战的形式出炉。而2002年的中国，因各式各样的城市排行榜更催得双城现象充满有趣的对比和火药味。在规模、地理、行政、实力、风格等方面有相似性或可比性的城市与城市之间，有时像极了人与人之间、大哥与小弟之间的关系，此消彼长，你无我有，各抱地势，勾心斗角。混迹于双城之中的人们对自己的城市怀着无限的依恋，加以人性的描绘，搜罗万象以论证本城在双城中的强势，举例千端以指陈他城在双城中的弱势，像对待自己的优缺点一样维护着自己生活的城市，欲说还休，欲罢不能。幸好，中国城市尚在青春期，双城记总有续篇。

　　而在一个城市的内部，复数现象也是无所不在，既然有double city，怎么少得了city doubles。如何处理城市复数现象，既反映出城市发展的特性，也很能考险城市管理者的眼光。

　　新城与旧城旧城藏着城市的文脉和人脉，新城生长着城市的人气和实力，兼而有之的城市是有福的。巴黎拉德芳斯门外的新区与巴尔扎克小说中的巴黎旧区相映成辉，丽江古城与丽江县城两不妨碍，广州市时尚的北京路与千年古道并行不悖，但没有采纳梁思成意见的北京城就没这么好彩，它的命运是拆旧建新。新城与旧城融为一城的北京，就像一只雌雄同体并为此不安的生物，最终选取的性别取向，是新城。为此它在陆续把胡同和四合院干掉，腾出空间让安德鲁的鹅蛋和库哈斯的Z门流芳百世。而没有旧城的深圳，却通过考古的道路把城市的历史上溯了千年，为此这座不过22年市龄的现代城市，想方设法在申请历史文化名城——深圳明白城市double的好处。

　　双地标中国永远不缺电视塔与金茂、地王与赛格、中信与天河城。刻意为之的城市地标最终要获得世人的认可才算数，但地标的特性把握起来并不难。一个地标清晰的城市总有双地标，地理意义的和人文意义的，消费向度的和精神向度的，高度的和深度的，象征性的和实用性的。目前，中国城市多的是地理意义的、消费向度的、高度的、实用性的地标，少的是后者。有一个与地标无关但类似于地标意义的故事：曾经，一个老外到中国来只想看两样风景，长城和钱钟书。

　　烂尾楼与空置房城市资源的浪费居然都有如此复数的方式。烂尾楼不是一炸就可以了之的，把楼建起来才务实；空置房也不是一降价就灵，它与城市规划与市场预期相关。

　　别墅与经济适用房不同阶层的收入差距在城市住房上得到两极的体现，一套经济适用房的价钱，或许只够买下一栋别墅里的卫生间。别墅与经济适用房并行也不全然是坏事，这个两极型复数现象代表的是上行社会的一条路径的两头。

　　公务员批准与艺术家批准公务员组成的政府行政部门多出于当下的利益平衡而展开决策，由专业人士组成的艺术家群体多着眼整体的城市魅力而发表意见，宽容后者等同于提升前者，扼杀后者等同于戕害城市。香港作为公务员效率最高的城市，艺术家批准的空间仍未泯没。

　　市长和版主每个城市可以有一个市长和数个或无数个城市论坛的版主。市长真抓实干，版主们纸上谈兵，乐得代行市长之职，出谋划策指点城市。城市管理者与市民的互动是城市中有价值的声音。

　　此外，身份上的土著与新移民，公共交通上的公交车与地铁，口味上的本帮菜和异地菜，本城香烟中的高档烟和低档烟，本城啤酒中的普通版和纯生版，传媒中的日报和晚报，满载资讯的大众传媒和满载理想的民间杂志，企业中同城同质的竞争对手，温馨的城市回忆和一地鸡毛的生活……这些double构成城市复数现象的洋洋大观，并直接影响我们的生活和对城市的判断。

　　甚至，向左走，向右走，也是城市里每天在发生的double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