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鲁薇薇

　　疯长的流行，疯长的时尚，一切都是从一条名叫流行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有它的套路，有它的过程。它是我们无法逃脱的一种生活状态，但我们拥有跳上哪条流水线的选择。遵照还是拒绝标准生活每个精确并重复的细节挪动，这完全是个态度而不是方法的问题。

　　哪里没有流水线和这条线上跳下来的时尚。在生产最受热的“时尚”的这条线上，意味着重复但快速，精确却单一，时尚而庸俗的一切事物。

　　一件穿在你身上略显难看的衣衫，是刘明星或陈明星的效应；一个身处其中不太自在的高尚区域，是缘于媚外和虚荣的带领。偶尔你也会有一两件不是出自流水线的产品，却要向周围怀疑的眼光一遍遍地解释它的时尚性。流水线就要有它的规矩，有先有后，有主有次。关于时尚的这条流水线，就是在各个流行品牌不断的强化和催促下，一步一步走向高速，走向无限繁荣的。拿出各个年代的流行符号，我们总能从中大致辨认出它的时代气质。六十年代的雍容经典，七十年代的反叛出位，八十年代的风尘模糊，还有我们年代里的熟悉流行；在这条流水线上，有太多可以总结的要素，在一张脸上左右画画，都可以捣鼓出一种程式，更不要说是一个流行的物件，一种流行的风潮了。

　　在时尚的流水线上，除了依赖明星，大抵还需坚持一个理念。比如，你是肥皂，就是要坚持，哪怕不能杀菌的也是美肤的，不能美肤的也是减肥的；你若是款手机，就一定要坚持，哪怕不是前卫的也是暧昧的，不是暧昧的也是优雅的；最后如果你是个偶像剧，一定要坚持，不是灰姑娘的，就是白马王子的，不是白马王子的，也是童话非现实的。反正从一条流水线上下来，你就总该有些线上的印记，形状，气味，哪怕是不小心被压在身上的一只死苍蝇。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又看到流水线的前面多了一种定语，“新闻流水线”。作者评论那个刚刚爆出丑闻的《纽约时报》，“对于社会公共生活至关重要的新闻事业充满着诱惑和陷阱，一条高质量的新闻流水线也会产出严重的假冒伪劣产品。”说得多么的恰当，又是多么的适用于人类社会里的任何一条流水线。

　　这是个什么年代，一个什么都疯了的信息时代。疯了的流行，疯了的时尚，不再是独立的个人能够创作出来的，只能靠机械的流水线来一批批地制造。说来说去，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悲哀却也许挺幸福的事情：时尚都是从一条叫做流行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有它的套路，有它的材料，有它的过程，还有它的兄弟姐妹。再光彩照人的时尚产品，也有它的“乡下穷亲戚”，因为它们其实不分贵贱，都是线上产品。

　　这样流行的流水线，自然是有利有弊。利是越来越好的产品被越来越多的人享受到，弊是越来越好的东西却越来越庸俗和廉价，越来越多的坏产品也能混在里面骗个不错的价钱。有个朋友，总是喜欢去买些固定品牌的衣服，看看牌子，看看样式，也不看价格，就拿下来了。可每次穿回来给我们看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几千块的衣服，穿得还没女人街上买的有感觉，真是冤。”

　　1.流水线程序一一种声音的产生

　　一种声音就是见面都说到Starbucks，减肥都说SPA，骂人都说ShXX；一种声音就是店面都开在步行街，买菜都要去超市。流行词语被统一化倒也没什么，说惯了，心里就也没什么厌恶了；偶尔消遣一下的场所被统一了也无什么，还能顺便感受一下不是情趣但很热闹的氛围。最怕的是终有一天发现，唯一私人的种种乐趣也都被一一同化。

　　可越是应该有独特性的东西，也就越是因为人们缺乏创造性，而产生了对流水线的依赖。没有创造流行的能力，却总有购买流行流水线产品的权力，于是这条流水线上日渐堆满了发出一种单调声音的各种流行物件。

　　在上海，一种声音，无非就是新天地，淮海路和小资。新天地的北里又逐渐延伸到了南里，隔了一条极短的小马路望见的是同样的遮阳伞，同样的房子，同样的外国人，只是没有那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了。如是，新天地又多了一个同门的师弟，一条流水线上的兄弟姐妹。

　　时尚杂志，另一个趋同的声音。明星们在不同的时尚杂志上跳来跳去，换着不同妆容，说着同样的事情，很好看也很单调。不要对时尚杂志们表示出媒体的忧虑，也不要表示出所谓文字上的失望，因为至少它们准确地传播了一种声音，消费的而不是积蓄的，端庄的而不是尖锐的，中产的而不是实际的。如果你经常购买，那么这说明你已经是这种声音的和声；而如果你只是曾经购买，那么至少说明了，你也偶尔会被这种声音所打倒。

　　其实对于这些一种声音，是有些失望的，准确些说是重新醒悟。比如今天的Hotmail邮箱里又收到转发的对那些快速食品大牌子的厉声声讨书，又是致癌，又是副作用，说得已经和毒品差不多了，可这哪里有什么用处。最喜欢吃这些的是最年轻的希望一代，他们在汉堡包和可乐的流水食品线中快乐地成长。再回想上周去CashBox唱歌，本来是带着“要唱新歌”满心欢喜地去的，本是以为这么“先进”的钱柜什么歌都应该有；本是一种声音地觉得就是钱柜好，可一到了那里，才猛然发现“新也是相对的，好也是相对的”——没有容祖儿的新歌，没有新歌手萧潇的歌曲。总之，这一种齐声赞扬声音的幻象，被生活中偶尔现实的失望给打破了。

　　2.流水线程序二一个购买符号的产生

　　500万像素的数码相机价码跌破四千的时候，听说在社会上不动声色地兴起了一股换相机潮，身边不少朋友的确兴师动众地冲到电脑城未雨绸缪。这种每一颗螺丝、每一张液晶片都是来自流水线的标准产品，总能让我们眼馋心痒。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些本来冷冰冰的电子产品每一次更新，才是我们这个时代里走得最为时尚，最为流行的。

　　没有一种Cool的电子产品是落在这个时代后面的，它们只会惟恐不够新，还不够更新。在一些核心风格固定下来之后，它们无非就是把形状变得更小，把样子变得更加的所谓“不可思议”，然后找个索女酷男，拍条“魅惑优雅”、“科技前卫”的广告片，于是这条流水线上的标准电子产品就算是成功下线了。比如彩屏手机之前的Samsung手机，扒掉外壳实际并无两样，但是价格相差十万八千里。

　　戴着Casio的Pela Film Watch出去吃饭的时候，别人的眼光总是聚集在这块表面奇大无比的手表上，正方形表盘上的液晶指针，还总有人问如何看才是时间。以浅薄的流行眼光来看，尽管电子琴和计算器让我们更早地认识Casio，但事实上从G-Shock手表开始的Casio才是时尚的Casio。如今Casio的这条流水线上盛产的就是电子、再电子的一种风格。

　　看过《台北朝九晚五》之后，看到那个跳出滚动聊天字幕的蓝色界面，就会尤其的喜欢剧中小马哥用的那款Sony笔记本电脑。现在想来就是那个最近热炒的VAIO系列。而Sony也是盛行流水线的，这个线上没有太多的广告，但有很多的音乐，很多的优雅品质和并不过分的电子功能。在Walkman盛行的岁月里，都心照不宣地知道Sony比Panasonic要昂贵也要好看，这个好看恐怕也算是教育了我们，一条优雅的流水线，是会自然地产生出很优雅的标准产品的，而由不得你不屑一顾地乱说。所以后来就去追捧Sony的CD，Sony的耳机，Sony的MP3，在朋友追捧Sony数码相机的时候更没头没尾地大说好话，也许将来还会继续去追捧Sony那个心仪已久的DV。而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原来流行的流水线是有两条的，一条真实的是属于心知肚明的卖家的，而空空的另一条才是属于我们的。

　　3.流水线程序三一种台湾娱乐工业的产生

　　自从一不留神的被《流行花园》打倒以后，自己就大呼小叫地让身边的人都不敢小看了这条台湾时尚工业的流水线。有更成熟的流水线工艺，有更严格的流水线零件把关，还有更人性化的流水线风格。他们心态良好，行动迅速，才不为空洞的艺术，不为无聊的获奖，这条流水线只是单纯为了赚钱和捧红明星的。

　　这条线上最新的产品是朱德庸、几米和阿贵。在这三人的才能被网络充分看到以后，他们就开始像标准机器一样，一批一批地生产着带有明显特色商标的专利产品。朱德庸的流水线上就一定要有不温柔的女人，无奈的男人和叫人头疼的小孩。从《双响炮》画到《醋溜族》，从《涩女郎》画到《绝对小孩》，许多人一路追随着，尽管内容有时很好，有时很烂，但没有办法，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而几米的流水线上则堆满了生活的忧伤，小姑娘的天真还有充满色彩的希望。尽管喜欢它的人里没有人愿意说，这是件流水线产品，但至少在生产速度和普及率上，它俨然已经达到了流水线的标准速度。从1998年小试牛刀的《森林里的秘密》和《微笑的鱼》，到1999年是奠定基础的《向左走向右走》、《听几米唱歌》和《月亮忘记了》，2000年是开始憧憬的《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2001年是大获丰收的《地下铁》、《照相本子》和《1.2.3.木头人》，2002年是讨人喜欢的《我只能为你画一张小卡片》和《布瓜的世界》，而今年一开春便又是来势汹汹的长篇作品《幸运儿》了。

　　在这个无聊哀伤猎奇的时代里，我们只能说没有不喜欢几米的，只有喜欢哪一部的区别而已。到现在还会有同事小妹妹，经常理直气壮地对我们说：“看不见的，不等于不存在；不说起的，不等于就真的忘记；这是几米说的。”而这就是那条看不见的流水线。

　　4.流水线程序四一种香港速度的产生

　　内地人常说“香港人都有点急吼吼的”，而这“急吼吼”，却就是真正的香港速度。如果香港的神话可以用流水线来制造，那么速度一定是这条线上的关键。

　　去年年底，卢巧音的单曲《好心分手》成了香港乐坛的大热，一个月内它就连续产出了自己的诸多兄弟姐妹：与王力宏的合唱版，国语的独唱版，粤语的舞曲Remix版和粤语的钢琴版；一时之间同一个旋律的各种版本分别在不同类型的排行榜上勇敢猛冲，“粤语金曲”，“华语金曲”，“榜中榜”，“二十强”，频频露面而且大获丰收。这不就是香港娱乐圈里流水线的功劳么，知其所长并且发扬光大，这既是要靠艺人本身的实力，也是要靠公司的强烈宣传，更是不能少了娱乐记者的任何努力——若不是有人发现宣传并传扬开去，你又哪里能成为今日香港娱乐圈里的流水线明星呢。

　　再来说说另一条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香港流水线。谁能数得清，香港有多少个休闲品牌，又有多少各种各样的T-恤衫，从Baleno到S&K，从JeansWest再到Giordano，当然还有更多的叫不上名字的牌子，但每一个都有明星招牌在门口微笑，都有在门口拼命拍手叫喊的后生仔，还有挖空心思配送的可爱公仔饰物，他们就是这条T-恤流水线上的主要元素。正是这些元素构成了一条最不起眼却也最叫人迷惑的流水主线。

　　内地城市的速度有不少就是香港传染的，比如上海的流水线是一环一环地跟着地铁速度一起连接的，香港是上海的速度榜样，而地铁就是上海的这条流水宽带。这两年的上海，地铁和轻轨不停地延长，房地产商也在不停地造概念，建房子和卖房子，再然后就是附近银行、超市和便利店一个个的出生。5年前24小时的便利店还没有几家，而今天的上海便利店，在不过分的情况下，100米里你会看到3家。冲进充满速食色彩的便利店，你就会明白“润物细无声”是如何一种状态，上海也就这样建立了自己的新生活流水线。

　　5.流水线程序五一个不合格流水线产品的产生

　　不合格的产品就来自于偶尔去襄阳路买小饰品，偶尔DIY了自己的旧衫，偶尔吃了必胜客以外的Pizza。不遵循从众一致的原则，不坚持速率如一的安排和不服从挨次排列的顺序，是一个不合格流水线产品产生的直接原因。

　　不合格的流水线产品应该包括了像eBay这样的网上交易地点，代表新购物方式的它们往往还不是主流流水线的一员，什么你拍卖了张几块钱的明星海报，什么你淘到了个二手JVC便宜DV，除了那些人尽皆知的，除了那些交口称赞的，谁会把这些你的宝贝放在眼里呢，它们都太过私人兴致而不够坐上那条统一单调的流水线。所以在这点上，不合格流水线也有自己的原则：怎样的流水线是一个生活方式问题，但选不选择流水线生活则就是生活态度问题了。

　　有个朋友从北京到了广州，又从广州到了上海，从一个城市跳到另一个城市的他无论怎么搬，多少个箱子来这个城市，他就会带多少个箱子离开这个城市。除了书和碟是不丢的，衣服和礼物是不扔的，搬家的过程中他就再也不愿意多带任何的东西了。来到新城市里，他就张罗着去网上买二手电器，离开的时候，再张罗着把它卖掉。他有个别人不以为然却也做不到的愿望，就这样买买卖卖地去欧洲生活很久。不假思索的说，他当然不是件合格的流水线产品，因为他完全不懂欣赏标准生活和普通生活中的每个精确并重复的小细节，但他也显然是个成功的不合格流水线产品，因为他只遵从自己的规则，拒绝在流水线上慢慢挪动，这完全是个态度而不是方法的问题。

　　时尚的流水线通常是我们无法逃脱的一种生活状态，但我们始终还拥有跳上哪条流水线的选择。大家可以异口同声地都吃成都担担面，但至少每碗里还可以有微辣、中辣和巨辣的不同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