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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向整个大地开放自己

http://www.sina.com.cn 2003-09-08 15:54   新周刊

  在一朵蒲公英的盛开里,我们生活多年。它不住地回头,看见和自己生存在同一片土梁的那些人,和自己一样,被一场一场的风吹远。

  记住临近秋天的黄昏,天空逐渐透明,一春一夏的风把空气中的尘埃吹得干干净净。早黄的叶子开始我记往远处飘了。我的母亲,时常在这时站在房顶,做着一件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她把油菜种子绑在蒲公英种子上,一路向东飘去。把榆钱的壳打开,换上饱满麦粒。她用这种方式向远处播撒粮食,骗过鸟、牲畜。在漫长的西风里,鸟朝南飞,承载麦粒、油菜的榆钱和蒲公英向东飘,在空中它们遇到一起。鸟的右眼微眯,满目是迅疾飘近的东西。左眼圆睁,左眼里的一切都在远去。

  我很早的时候,看见母亲等候外出的父亲,每个黄昏她做好晚饭等,铺好被褥等。我们睡着后她望着黑黑的屋顶等。我不知道远去的那些人中哪个是我的父亲。我不认识他。偶尔的一个夜晚他赶车回来,或许是经过这个有他的家和孩子的村庄。在我迷迷糊糊的梦中,听见马车吆进院子,听见他和母亲低声地说话。他卸下几袋粮食又装上几张皮子,换上母亲衲的新鞋,把他穿破的一双鞋脱在炕头。在我们来不及醒来的早晨,他的马车又赶出村子上路了。出门前他一定挨个地抚摸着我们的头,从土炕的这边到那边,他的7个孩子,没有一个在那时候醒来,看他一眼,叫一声爹。他走后的一年里,这个土炕上又会多一个孩子。每次经过村庄他都会让母亲再一次怀孕,从他离开的那一夜起,母亲的身体会一天天变重,她哪都去不了。我母亲,只有在每年的5月,榆钱熟落时,成筐的收拾种子。她早早把榆树下的地铲平,扫干净,等榆钱落了厚厚一层,便带我们来到树下。那时东风已刮得起劲了。我们在沙沙的飘落声里,把满地的榆钱扫成堆,一筐筐提回家。到了6月,早熟的蒲公英开始朝远处飘了。我的母亲,赶在它们飘飞前,把那些带小白伞的种子装进布袋,她用它给儿女们做枕头,让她的孩子夜夜梦见自己在天上飞,然后,她在早晨问他们看见了什么。

  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母亲站在房顶的身影那么高,仿佛做着一件天上的事——她的手一扬一扬。风吹种子,一棵蒲公英只知道它的种子随风飘去,知不知道每一朵都落向哪里。下一个春天、或夏天,有没有它们扎根的消息顺风传来。就像我们的亲人,在千里外的老家,等到我们在虚土梁安家的书信。

  蒲公英从6月开始播撒种子。那时早熟的种子随东风飘向西边的广阔戈壁。到了7月,南风起时,次熟的种子被刮到沙漠边的灌木丛,或更远的沙漠腹地。八九月,西风将大量熟落的种子飘向东边的干旱荒野。10月,北风把最后的蒲公英刮向南山。南山是蒲公英理想的生栖地。吹到北沙漠的种子,也会在漫长的飘泊中被另一场风刮回来,落在水土丰美的南山坡地。

  一年四季,一棵生长在虚土梁上的蒲公英,朝四个方向盛开自己。它巨大的开放被谁看见了。一朵开过头顶的花,覆盖了整个村庄荒野。那些走得最远的人,远远的落在一朵飘飞的蒲公英后面。它不住地回头,看见和自己生存在同一片土梁的那些人,和自己一样,被一场一场的风吹远。又永远的跑不快跑不远。它为他们叹息,又无法顾及。

  一粒种子在飘飞的路途中渐渐有了意识,一粒种子在昏天暗地的大风中睁开眼睛,看见迅疾向后漂移的荒漠大地,看见匍匐的草,疯狂摇晃的树木,看见河流、深陷荒野的细细流水,和向深扩展的莽莽两岸,看见一片坡地上,艰难活命的自己,一根歪斜的枝,几片皱巴巴叶子。看见秋天,从自己头顶经过,风声枯涩,带走夏天时就已坠地的几片黄叶——这就是我的命啊。一粒种子在落地的瞬间永远地闭上眼睛。从此它再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发芽,是否长出叶子,是否未落稳又被另一场风刮走。它的生长,只是一场不让自己看见的黑暗的梦。

  就在我们呆在村里,梦想着怎样远走的那些年,一群鸟一次次的飞到南方又回来。一窝蚂蚁,排起长队,拖家带口迁徙到戈壁那边的胡杨绿地。连爬得最慢的甲壳虫,也穿过荒滩去了趟沙漠边。每一朵花都向整个大地开放了自己。


新周刊网络版第160期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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