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抚顺城市发展战略改东西并进为西进、改煤都为绿都、建设北方石化名城和生态旅游经济圈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拥有硕大而迟缓的工业体质的城市在坚毅地转身。

　　文/何树青这是一个错觉——我带着煤都的印象来到这里，却仿佛到了绿意盎然的南方，只是城市天际线更矮，而广告牌是一样的多；我听到市长讲述他的城市规划和进行中的一切，却仿佛在跟慕尼黑大学景观建筑系的Peter Latz教授面对面，听他讲述德国鲁尔区核心地区的“IBA计划”，倒忘了这里是中国、东北、抚顺。

　　始于1989年的“IBA计划”是世界城市史上最成功的都市更新计划之一，它的结果是费十年之力，令一片有200年历史、包括17个城市和200万人口的老工业区重新复活，成为老欧洲的人居样板、艺术的乐园和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典范。今天的抚顺市和众多中国老工业城市面临着从前的鲁尔区同样的问题，它们亟须全面启动都市更新计划，令资源形成效益、景点成为卖点，旧空间再利用，再次确认城市定位与城际合作，令开发过度的城市在全球化时代重燃经济活力与城市激情。

　　都市更新运动在中国方兴未艾，但大多局限于古建筑古街区的保护与修缮、城市中轴线的划分，鲜见整体性的城市更新计划。而抚顺，这座目前基本处于国人视觉盲点的城市，却静悄悄地铺开了都市更新的巨型篇章，尽管没有打出都市更新的名义。在重工业城市集中而面临转型的东北城市中，抚顺发出的是第一击。在抚顺城市发展战略改东西并进为西进、力促沈抚融合、改煤都为绿都、建设北方石化名城和生态旅游经济圈、争创历史文化名城和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打造全国性工业、文化和旅游品牌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拥有硕大而迟缓的工业体质的城市在坚毅地转身，向理想中的城市转身。

　　与金钱相比，抚顺的都市更新运动更需要创意和时间。

　　城市主场：唯一的激情与沉重的势能

　　3:1,甲A辽宁中顺汽车队对青岛贝莱特队的比赛修成正果。2003年7月20日，来自辽宁省内14城市的3万多名球迷以及他们的球队在找回主场的感觉：球迷的小喇叭撕碎了赛前的瓢泼大雨，5000人之众的球迷“雷锋军团”引领全场齐唱“学习雷锋好榜样”，令人无法不感叹抚顺的激情洋溢。

　　但这却是抚顺现存的唯一的城市激情和唯一的城市主场。球场之外，抚顺人目前找不到更多的激情迸发点——按照抚顺市市长王大平的说法是：靠在过去的老底子上，长着计划经济的脑袋，过去盲目骄傲，现在垂头丧气，开放还未破题。事实上，这不唯抚顺的问题。在今日中国区域经济和城市发展的语境中，东北，显然是一个弱势语境。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每日都在全国传媒上星光闪耀，中部城市努力以新概念新动作吸引目光，西部大开发的号角令西部大片广袤的国土在新世纪有了上升的向度，唯有东北相对黯淡。东北一度是中国工业文明最发达、城市群最成型的地区。只是今天，那些因煤和石油闻名的东北工业城市资源枯竭，以“东北制造”称雄一时的东北企业面临着技改与市场的难题，城市建设滞后而落伍，而东北人的收入与生活水准与全国差距甚大。十余年来，只有赵本山、大连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算是中国公众视野里有影响力的东北流行风。

　　以抚顺为例，这里曾炼制了中国第一桶原油，烷基苯、石蜡和轻蜡产量分居亚洲和世界首位，煤炭和原油、聚乙烯和聚丙烯产量至今仍居全国前列，地底下还有4亿吨煤的储藏没有挖掘。但丰厚的资源被单一的经济形态和陈旧的体制所影响，反倒酿成了城市发展进程中沉重的势能：重工业重得太重，第三产业和其它新兴产业轻得太轻。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整个城市的工人不足1/3在岗，另有1/3下岗，1/3退休；100万平方米的矿工房和三万多户、十几万人的生活问题需要解决；工业污染一直挥之不去。

　　都市更新除了挖掘内能的发展规划，更离不开与政府政策导向接口的机制。抚顺的机会与整个东北的机会息息相关。此时，东北似乎到了一个历史的转捩点。2003年8月4日，中央政府在长春市召开会议，正式将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列为国策。东北成为中国经济第四个增长极是远景，但抚顺的都市更新已经迫不急待。

　　城市信心：拆的是煤都，建的是绿都

　　在中国，“煤都”是抚顺的代名词，甚至已经写进了中学地理教科书。在抚顺，煤矿开采102年了，5座煤矿占据了市区面积的四分之一。虽然现在煤炭工业只占全市产值的2%至3%，但煤都带来的负面“副产品”都还在，整个城市缺乏发展兴奋点。为了保城，城下不能开采，煤矿停产的最后期限设定在了2016年。2016年之后呢，抚顺还是煤都吗？

　　一份合理而有效的都市更新计划必须基于城市自身的资源，既不割断历史，又能永续发展。2002年9月，“中国北方石化城”和“绿都”两个概念被正式提出，作为抚顺市在煤炭工业渐渐淡出之后、都市更新计划的总方向。前者的提出是基于抚顺石化产业的实力雄厚：抚顺有全国闻名的三大石油加工厂、两大钢厂、一大铝厂、三大煤矿、三大发电厂、八大化工厂、辽宁石油化工大学和抚顺石油化工研究院,产业前景看好。后者的提出是基于抚顺是辽宁省目前绿化量最大、人均拥有水域面积最大的地区。

　　在都市更新中，市民上下的参与与获益都极为重要，城市是人民的，最终必须令他们适得其所，安居乐业。光是今年春季，抚顺市植树造林总量近80万株，相当于过去5年的总和。但“绿都”的本意并非植树造林那么简单。按照抚顺的都市更新计划，“绿都”的终极指向是可持续发展的、有城市活力的生态都市。作为“绿都”概念主导的抚顺都市更新计划的一部分，亚洲最大的人工挖掘的大坑——西露天矿的未来定位是一道“世界难题”，而且极具实验性。整个矿坑东西长6.6公里，南北宽2.2公里，总面积10.87平方公里，开采垂直深度为388米，矿坑里分布着有100公里长的价值几十亿元的铁路网和运输公路，一旦停产，如何利用？来自各行业部门、学者和市民的意见在此交聚，森林公园、人工湖泊、矿物博物馆、废弃物排放场、工业旅游景点等各式转向方案被提出来，还有诸如煤炭科学研究总院抚顺分院副院长的马丕梁设计的湖泊、工业景观和森林公园相结合的方案。目前，在西露天矿停产前的过渡期，抚顺市还有时间为之绸缪。作为第一步，西露天矿生态环境恢复治理工程项目现已正式启动。

　　“绿都”都市更新计划的另一部分是人居，集中在采煤沉陷区的棚户区居民的居住条件变化是恢复抚顺城市信心的重要标尺。抚顺市现有棚户区27片，占地449公顷，房屋面积104.3万平方米，居民3.6万户。2003年4月23日，抚顺胜利开发区刘山棚户区改造工程正式实施，从而揭开了抚顺市百万平方米棚户区改造的序幕。2003年6月，温家宝总理视察抚顺采煤沉陷区后，要求国家相关部门在2个月内做好立项，并破例作出增加采煤沉陷区居民搬迁费比例的决定。在8月底之前将有150多家企业、500多户居民搬出沉陷区。“人是很实际的，他需要感受到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市长王大平完全了解都市更新计划与市民的相关性。

　　城市品牌：工业文明和休闲经济

　　地上的工业文明最引人瞩目的是，壮大中的石化工业取代煤炭工业。但匆匆把一个城市的百年工业文明葬埋于地底，并不是都市更新计划的应有之义。抚顺市政府的思路也经历过从单纯的森林公园到以工业文明景观为主题的森林公园的位移。在市长的描述中，我们看到采煤沉陷区的部分建筑会保留下来，预想中的工业博物馆里会有完整的城市工业文明史，300米深处的矿道将发展井下旅游，并有采煤工艺模拟的项目。

　　相对于需要巨额投资与环保成本的重工业，抚顺都市更新计划最诱人的一点就是挖掘出了这个北方城市一向不以为然的资源：历史人文资源和生态资源。套用“一个人和一个城市”的对应方式，抚顺历史人文方面的“沉睡资源”至少有：努尔哈赤和永陵、赫图阿拉城，雷锋和雷锋纪念馆，张学良和元帅林，共和国几代领导人和抚顺的明星大企业。此外，生态资源除了自然景观，还有产业素材如中草药、山野菜、林蛙、草编、根艺，都是一个城市用不完又卖得俏的资产。以上这些资源经旅游规划的妙笔画龙点睛，便是潜力巨大又环保的休闲经济。全市现有国家级森林公园2个，省级风景区1个，国家A级以上风景区4个(今年年底可达9个)。今年6月14日至21日，抚顺旅游市场在非典缓解后重新启动第一周，就接待游人66.75万，创下了历史新高。

　　城市精神：既要雷锋，也要努尔哈赤

　　如果城市文明足够强大，它是有辐射效应的：在物质之外，市民们对城市本身怀着热爱，带着鲜明个性和集体认同感的城市精神能把城市的声名传播得很远。在涉及全城的整体性都市更新运动中，城市精神是一个需要兼顾并重新考量的项目。很难得，这次，雷锋精神被定为抚顺的城市精神。

　　市场经济还需要雷锋吗？在一个以利益交换为游戏规则的社会里，这是抚顺的都市更新计划需要正视和解释的问题，否则会被人觉得落伍和不谐调。市长王大平给出了解释，他定义的雷锋精神是两个词：创造和奉献。他觉得这样比单纯地提雷锋精神更让人接受。他的现实逻辑是——“雷锋能成长在作为老工业基地的抚顺不是偶然的，他就是老工业基地的产物。抚顺以煤而兴，因油而发展，煤和油燃烧自己奉献他人，但首先都是矿工从地底挖出来的、加工创造出来的。必须先有创造后有奉献，抛开创造说奉献，缺少逻辑和原动力。另外，创造和奉献也和抚顺作为满族人发祥地的气质有关。满族是马上打天下的民族，其民族精神是永远前进，直到全国胜利，其间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

　　如果说雷锋是抚顺出品的一个“神”，那么努尔哈赤就是在都市更新运动中出品的抚顺第二个“神”。不查不知道，原来努尔哈赤生于此、称汗于此、先人之陵墓安于此，并在抚顺民间留下大量传说与遗址，就连永陵背后12座山峰也代表着清朝12位皇帝。“启运之城”，这个附着于努尔哈赤与满清历史的都市新概念将帮助抚顺在城市品牌中又加筹码。

　　另外，抚顺的世界乒乓球冠军王楠被聘为抚顺市形象大使。她健康、成功、充满活力，也为抚顺的城市精神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