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古典芭蕾的黄金期是在19世纪,20世纪唱主角的是现代芭蕾,而整个中国市场还浑然不知,错把古董当摩登,演来演去的都是一出《天鹅湖》。
文/侯虹斌
布鲁塞尔“20世纪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莫里斯·贝嘉曾说:“每个时代都应该创造出自己的典礼仪式……我始终坚信,舞蹈就是20世纪的仪式。”知道这段话的人并不多,但不少中国的观众却正在践诺:他们老老实实地把去听、去看、去了解这些古典的、著名的舞蹈,作为一种虔诚的仪式,生怕落伍,哪怕所费不菲。
巴兰钦挑起音乐芭蕾
“首届北京国际舞蹈演出季”已于2003年12月12号亮相,为期40天,来自世界各国的艺术团体将上演约50场演出,其中,芭蕾舞剧的演出将占到3/4的比例,经典芭蕾《睡美人》、《罗密欧与茱丽叶》再次由知名剧团演绎,而《天鹅湖》的较量更白热化,中央芭蕾舞团、俄罗斯全明星节庆芭蕾舞团、白俄罗斯国家大剧院芭蕾舞团、古巴国家芭蕾舞团将先后演出《天鹅湖》。一鸡四吃,如此迫不急待地普及,也不知烦不烦。
在这个到处都是耳熟能详的陈腐的节目名单上,幸好,有一场名为“纪念乔治·巴兰钦诞辰100周年世界明星会演”的盛会,作为闭幕式,总算挽回了一点意诣和趣味。这场云集了“世界六大芭蕾舞团”其中五个舞团的表演堪称大手笔,要演出巴兰钦的作品《小夜曲》、《主题与变奏》和《柴可夫斯基双人舞》等作品。算来,这位新古典芭蕾大师重建一个新的芭蕾空间已过数十年,而在言必称《天鹅湖》、《睡美人》的中国,对他了解是如此之少,对现代芭蕾又是如此隔膜,未免令人赧颜。
乔治·巴兰钦(1904年-1983年),美籍俄国人,既是“现代芭蕾”中期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也是20世纪最伟大的编导大师之一。他是一个妙人,对美女、美食、音乐、舞蹈,对一切华美、绚烂、鲜活的东西,都充满了激情。有人说,覆盖整个20世纪芭蕾的丰碑是属于巴兰钦的,因为他解除了文学或戏剧的束缚,使得那些根据音乐结构营造的无情节芭蕾拥有交响乐般的崇高地位。
巴兰钦年轻时是国家歌剧舞剧院(即著名的基洛夫芭蕾舞团)芭蕾演员,1924年,巴兰钦移居美国,投入了俄罗斯杰出文艺活动家谢尔盖·佳吉列夫组建的俄罗斯芭蕾舞团,担任该团的舞剧编导,很快就脱颖而出。巴兰钦编导的第一部“白纱裙芭蕾”《阿波罗》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从这开始,他逐渐走上新古典主义的创作道路,通过《小夜曲》、《巴罗克协奏曲》、《水晶宫》、《竞技》等一系列作品,巴兰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音乐芭蕾”风格,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艺术盛行的美国独树一帜。作为一个俄罗斯人,巴兰钦却极力提倡创作“美国自己的芭蕾”。他把俄罗斯古典芭蕾传统在美国的现实的新土壤上延展,为当时尚未定型的美国芭蕾定下一个基调——如韦伯之于音乐剧,乔治·巴兰钦已成为一个神话:开办了“世界最优秀芭蕾舞校之一”的美国芭蕾舞学校,建立了“世界六大一流芭蕾舞团之一”的纽约城市芭蕾舞团,而且,美国权威的《舞蹈杂志》全球评选出来的《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大舞蹈》巴兰钦一人独占有5部。
现代芭蕾唱主角
18世纪的芭蕾大师J.G.诺韦尔提出的“情节芭蕾”的主张,终于让芭蕾形成一门独立的剧场艺术。《天鹅湖》、《吉赛尔》、《唐吉诃德》、《胡桃夹子》、《睡美人》、《仙女》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成熟起来的。其时,芭蕾舞已在19世纪触摸到了巅峰,慢慢地在精美、华丽、严谨的程式下,堕落成一只机械的天鹅,巴兰钦用现代芭蕾的音乐和形体,拯救了这只濒危动物,赋予芭蕾一个崭新的辉煌。他是现代派的形式至上主义者,在他看来,舞蹈特有的方式就是用运动中的人体的形式美来激发、感染观众。巴兰钦的出现,让这些上演数十年,已呈疲态的经典剧目统统靠边站,沦为节庆假日的老少咸宜的“合家欢”节目。
事实上,古典芭蕾的黄金期是在19世纪,20世纪唱主角的是现代芭蕾。而整个中国市场浑然不觉,还把古董当摩登。十几年前,一些优秀的芭蕾舞团会拿着合同在芭蕾赛场外等着抢那些得了奖的中国演员。而如今,即使得了金奖的中国演员也没人来挖了,因为他们跳来跳去还是那几段古典芭蕾,而现在国外剧团很少演这样的剧目了。被许多舞评家称誉为“The Best‘Modern’Ballet Theater of the world”的荷兰舞蹈剧场就是一个从不上演传统芭蕾经典剧目的剧院。即使是超过5年的旧作都会被视为历史陈迹。艺术总监基利安编舞的那些新鲜而出人意表的掏不尽的纯舞蹈创造,叫人心醉神迷。它们每年由大至小的芭蕾创作不下十数出,受邀前往海外的艺术节演出时亦不时上演新作。即使是从未露面的新作,都一样被各国艺术节认定是高水平。
因为打破了清规戒律,有了创造、翻新、突破、打磨,在20世纪,看似已经穷途末路的芭蕾已经浴火重生。芭蕾开始了多元化的发展,出现了戏剧芭蕾、交响芭蕾、心理芭蕾、摇滚芭蕾、爵士芭蕾等。现代芭蕾不诉说故事,无一定形式,以崭新创造的姿势及动作去追求半抽象或抽象意境的美感,着重内心的表情。如同美国现代舞奠基人玛莎·格雷厄姆所说,真正重要的是“人们通过感觉舞蹈,从而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错把古董当摩登
我看过三个版本的《天鹅湖》,再加上电视上时不时地惊鸿一瞥,对情节早已熟悉,只看上一个动作就知道下一个程式是什么,毫无惊喜;那些演员又何尝不是呢,太熟门熟路了,虽然谨小慎微不敢懈怠,身体还在,心却看不见了。2003年一众美加明星在北京的芭蕾表演就看得出来,一跳古典的选段就中规中矩、束手束脚,一跳巴兰钦的无情节芭蕾《谁会在意》就饱含激情、欢快明朗。可是,又有多少中国观众在乎呢?引进者在乎的是票房、票房、票房。越家喻户晓越好。马林斯基大剧院基洛夫芭蕾舞团去年在上海大剧院三场《天鹅湖》的演出,都是100%的出票率,再度印证了上海芭蕾舞演出市场“天鹅不败”的传统。而基洛夫更出色的是巴兰钦的无剧情芭蕾《珠宝》,主办方根本就不敢接。因为在许多上海观众那里,他们更需要的是一种可以矜夸的自豪感:我去看过《天鹅湖》了。如果说是去看《珠宝》,谁知道?还当是三流演出呢。
纪念巴兰钦对于中国舞蹈界来说也许是一次机遇。连中国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那么一点点的创新意识市民都接受不了,巴兰钦精神,是应该好好在这个急切期待与国际接轨的国度里露脸了。
声声说要提高观众的品味,但是,我们是否还在叶公好龙?别人已经发展了500年,而我们只有50年;要赶上他们,中间还有300里,而且,没有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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