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听惯了一座叫做“滨海市”的中国城市，但你料想不到以“山水城市”定位的广州，其未来市中心会是野生动物园，而只有24年历史却在努力成为“历史文化名城”的深圳，要将深圳证券交易所变成文物保护单位。越来越多的意外，令中国城市的发展充满了冒险和刺激。

　　文/何树青

　　城市发展似乎有规律可循，这一点驱使各城市的职能部门走马灯似地到处取经，也造成了今日城市的千城一面。不过，城市这个复杂的生命体总有一些“意外”的情况出来——要么出于城市发展战略的转变，要么出于对城市文明的个人化认知。大城市会有意外，小城市也会有；城市品牌会有意外，城市中心也会有；城市名称会有意外，城市活力也会有。

　　你或许听惯了一座叫做“滨海市”的中国城市，但你一定料想不到广州的未来市中心会是野生动物园，深圳证券交易所可能成为文物保护单位；而脏乱差的城市也有人喜欢，只因为那些城市不仅仅只有脏乱差，更有温情脉脉和人间烟火。

　　名城的意外

　　一座叫做滨海的城市

　　如果你热爱看反腐刑侦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和小说，你会发现中国最有名的城市不是香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或其它名城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滨海市。滨海市是中国城市的一个意外。

　　这个“集锦城市”已享誉30年之久了。从抓反特务题材盛行的年代开始，一直到改革开放后，滨海市一直是敌我斗争最厉害的地方，也是中国所有大案要案集中发生的所在，这里的贪污腐败现象是中国其它城市的总和，或者说中国的犯罪案件只会在这里发生。最神奇的是，这个城市的市容市貌如同海市蜃楼变幻不定，一会儿是深圳的高楼大厦，一会儿是广州的车水马龙，一会儿是厦门的热门工地，一会儿是青岛的海边风情。这座城市是如此地知名，以致国家的企业法律制度试卷中唯一提到用来举例的城市就是滨海市；而网民们欲拿城市的堵车现象开涮时，也会以滨海市为例子——“现在的滨海市人一打电话，第一句问的就是：‘你丫在哪儿堵着呐’？”。

　　中国有滨海市吗？没有。天津有滨海区，江苏有滨海县，青岛有滨海大道与滨海学院，但中国就是没有一座城市名叫滨海市。真要说滨临大海的城市，中国倒有百来座。这么说滨海市是一座虚构出来的犯罪城市，一座纸上的中国经典城市，同样性质的城市还有一座，叫沿江市。

　　中国的电影、电视剧和小说就是这样为中国城市造像的，耗费了巨多人力、物力、财力来制造这么一座虚幻之城，却于现实中的中国城市的魅力没有一丝半毫的建设性。韩国拍一部《恋风恋歌》的电影，就能令济州岛成为亚洲人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美国拍一部《性与城市》，就能令纽约成为白领的趣味中心；经典的《罗马假日》让人们记住赫本的同时，也记住了比赫本更出彩的罗马；香港电影更是为香港这座城市增添了都市光环，而我们的创作人最大的贡献是让人们记住了中国有一座集万恶与黑幕与一身、却毫无城市个性的滨海市，他们都在逃避现实，打着现实主义创作的旗号在虚构的城市里蒙混过关。

　　如果不把滨海市“消灭”掉，那就等于说中国每座城市都有可能是这座滨海市，这个结局在城市营销的时代是一个噩梦，也是对中国所有滨临大海的城市的侮辱。

　　一夜城的意外

　　深圳证券交易所成为文物保护单位？

　　年纪轻轻，我已经老了——巡遍中国城市，这个句子注定要落在深圳身上。“一夜城”和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深圳要将两者合为一体。

　　24年来作为中国城市群体中的“试管婴儿”，享受中央政府赋予了的特殊城市功能；到实验成功之后，如今深圳面对的是城市间的平等竞争和世易时移，还有“深圳，你被谁抛弃？”之类的苦问。为了搭建城市品牌，永续城市魅力，深圳以考古资料证明，将深圳的历史回溯到67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将深圳的城市史回溯到1675年前，并在创建现代文化名城的既定目标之外，着手申报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以扭转深圳“一夜城”的名声，为建成国际性城市加分。

　　有人提出应该将深圳的“一夜城”也历史化——西北大学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城市网总编罗亚蒙下了“深圳作为中国特区的时代正在走向终结”的定论，同时建议深圳市人民政府要尽快将深圳证券交易所等一批见证中国改革开放历史的建筑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作为深圳经济活力吸盘之一的深圳股市，竟也要成为深圳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筹码了吗？！

　　5年前，有一部深圳小说叫《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今天，深圳的生活与谁有关？9年前，电视主持人白岩松写过一篇文章《渴望年老》；今天，深圳也在渴望年老。

　　市中心的意外

　　未来广州的市中心是野生动物园

　　中国城市在扩城，广州也不例外，“北优南拓、东进西联”的城市空间发展战略将把广州引向哪里？

　　在广州城市空间发展战略中，南拓方向就是要大力发展基于知识经济、信息产业和新兴产业的规划功能区，更简单的说法就是往海珠区走、往番禺走、往南沙走。2001年6月29日，时为广州市市长的林树森在中央电视台《生活》栏目镜头下回答市民提问“广州哪儿的房子最容易升值？”时说：“番禺！在座的在番禺买房子5年以后起码会升值50%。”2003年11月19日，时为广州市市委书记的林树森在广州市总体发展战略规划实施总结研讨会上说：“以前市中心用来盖房子，未来广州的市中心将是一个郁郁葱葱的野生动物园！”他所指的就是番禺香江野生动物园。

　　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海珠广场到80年代的北京路再到90年代的天河，广州的市中心一直高歌东进，现在的广州人中没有几个会相信，代表城市最繁华地带的市中心会落在离现在人气最旺的天河十数公里的地方，一个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城市的市中心会迁移得这么远、这么快。正如很少有广州人会认同广州是“山水城市”的说法。那样一来，越秀、荔湾、东山、白云、天河、黄埔在城市地理上则变成了郊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广州的一个意外，也是广州市政管理者的远见，因为他们在今天许诺了把将来市中心的七八平方公里，留出空间给一个郁郁葱葱的野生动物园。

　　城市品牌的意外

　　中国第一个城市品牌在葫芦岛

　　中国在海外最大的城市品牌自然是香港，在内地当属京、沪、穗，但它们都没有注册自己的城市品牌。2003年11月，作为中国第一个城市品牌——葫芦岛的标志“中国筝岛”已通过国家工商总局品牌注册受理。这意味着其他任何城市、任何单位如果再使用此名称，将依法受到追究。国家工商总局有关工作人员经过检索确定，虽然很多城市有传统的别称，但是按照商标法的程序，作为城市品牌合法注册的城市，葫芦岛市是头一个。

　　有必要为一个城市注册品牌吗？这要看一个城市对自己的城市资源利用到了哪一步。大体来说，中国的城市品牌资源在沉睡状态中。几乎所有的中国城市都有市花、市树，有的还有市歌，但这些大张旗鼓评选认定的城市品牌从来就没有被用活过。而城市的著名别称往往只在企业或传媒的名称中灵光一瞥而已。在国外，许多城市还有市徽和市旗，两者不但对于城市形象的辨识与推广大有好处，而且可以据此凝聚城市向心力，并透过旅游商品或哪怕一个信封的渠道传播出去，光大城市品牌和城市形象。

　　葫芦岛的意外，折射的是中国城市对自身沉睡的城市品牌资源的熟视无睹。

　　传说的意外

　　楼兰市建在楼兰古国上

　　建一个楼兰市的设想已经提了整整一年了。

　　原古楼兰地区是亚洲的干旱核心和亚洲沙尘暴发源地之一，古楼兰王国位于今新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若羌县北境，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商贾云集，胡杨绿化率达40%以上，河流清澈，之后古楼兰神秘消失。中国科学院“西部生态环境建设与可持续发展”西北干旱区咨询专家组在完成该地区考察后，向新疆提交了“新楼兰工程”设想，提出以现若羌、且末两县为基础，包括楼兰故城、塔里木河下游等地，对阿尔金山、塔里木河沿岸进行生态移民，组建“楼兰市”。通过建设输水管道网络，开发水源，发展石油、钾盐工业、盐生植物高新技术产业和旅游，该城市很可能建成“中国的以色列”，并使新疆城市链趋于完整，使中国内地与新疆联系更加紧密。

　　散文家刘亮程经年行走于新疆腹地。2004年1月15日，他说：今年国家好像要全面清理楼兰地区，许多有关楼兰的谜底有望揭开。楼兰市的设想也有望付诸实施了。

　　一旦楼兰市真正建立起来，这座沙漠中的城市将使一座古国的灿烂文明复活。

　　公共服务的意外

　　缺一张厕纸的城市

　　2004年1月，日本东京地铁厕所结束30年来无纸状况，首次为公众提供厕纸。地铁公司说，到4月1日，穿行于东京及其郊区的所有8条地铁线的168个地铁站的220个厕所中，大多数将供应卫生纸，其余的将尽快提供。由于盗纸现象猖獗，日本30年前取消了为厕所提供卫生纸。

　　我想我们没有资格取笑日本地铁，因为我们的地铁不但没有厕纸，而且连厕所也没有。中国公共厕所苍蝇飞舞、臭气熏天的景象直到有了收费厕所才有所改观，但中国的厕所依然严重不够。以广州而论，这座据说至少要有900座公共厕所才能基本满足需要的千万人口城市，目前却只有704座。

　　在中国提供免费厕纸的厕所仍然少之又少，而且集中在三星级以上酒店、机场、飞机上、西式快餐店和高级饭馆。中国的城市仍然缺一张厕纸。

　　中国城市公共服务的缺失造成的意外绝不仅仅是一张厕纸。还有一个放在宾馆房间的避孕套、一张公交站台长凳、一把为大雨预备的伞、一处“走鬼”的容身之地、一个伸手可及的垃圾桶、一次对飞机误点更详细的广播、一份城市个人所得税使用情况的说明……SARS事件在正面意义上，是促进了城市与市民在公共服务上的沟通。

　　创意的意外

　　你一定不认识厕所

　　你也许能认出烟斗和高跟鞋、国王牌和王后牌是男厕所和女厕所的LOGO，但你确定能分辨出观瀑亭和听雨轩、金桔也是桔和火柴棍也是棍，哪个是男厕所、哪个是女厕所吗？越来越多的公司以设计和创意为理由，坚持不要用国际标准的公厕标志。国际标准标志是根据美国平面设计学院以简单的男女图案为主的标志，但一些人显然认为创意新的厕所标志是建立特色厕所文化的一部分。

　　创意工业是城市中最新兴、最有竞争力的产业，广告人甚至喊出“不创意，毋宁死”的口号，于是我们看到许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建筑不像建筑，像雕塑；客厅不像客厅，像酒吧；酒吧不像酒吧，像仓库；仓库不像仓库，像LOFT风格的公司总部所在地。

　　城市活力的意外

　　脏乱差的城市也有人喜欢

　　我爱广州，一半是爱这里的传媒，另一半是爱这个城市饱受诟病的缺点——脏、乱、差。广州的堵车、环保、治安都或多或少有问题，但我也不是完人，无法要求一个城市尽善尽美，算是一个有缺点的人住在一个有缺点的城市。我并不孤立，至少还有摄影师张海儿热爱脏乱差的那波里、评论家龙应台热爱脏兮兮的斯德哥尔摩和乱糟糟的伦敦。

　　如果不是目睹，你想象不出张海儿描述那波里这座意大利庞贝古城旁边的城市如何脏乱差时的兴奋劲，“拉丁式的脏乱差。”他说。他看见那波里人当街停车探出头与路边熟人聊天，而后面的车居然也就慢悠悠地等着——这样都可以！

　　龙应台则是这样肯定脏乱差的城市的：“当一个城市过度干净的时候，它一定是花很多心思跟精力，放在维持这个城市的干净、整齐跟秩序上。当一个城市花那么大的心力，来维持干净、整齐跟秩序时，我自己的偏见是，它的创造力一定是相对比较低的。”“就好像我们交朋友一样，和越有创造力、活泼、有自信的人在一起做朋友，你很轻松，不必随时担心是不是踩到他的痛脚，是不是侮辱了他。城市是一样的。”在她眼中，一座城市的干净与否，反映了该城市的深层心理结构，有自信的城市也是有包容力的城市。

　　在众多的欧洲城市中，龙应台不喜欢干净而富有的苏黎世，而喜欢斯德哥尔摩：“一下飞机的感觉就是：啊！垃圾比较多，但那时我心里的那种愉快、那种放松、那种又可以把手脚伸出去，可以大步大步走的感觉，真好。”布拉格虽然美丽，她却嫌它过于单一。“我喜欢乱糟糟的伦敦；我喜欢吵闹、颜色很多的巴黎；我喜欢两德统一后的柏林，因为它变成一个各种文化奔放的城市。”

　　想想我们的城市吧，那些因卫生检查而无处可晒的被子，因老外参观而消失的早餐摊档和自行车充气摊档，那些因影响市容而被神憎鬼厌的乞丐和地下通道歌手，那些只能看不能上的草坪……我赞成统一灭鼠行动，赞成打击犯罪和黄牛党，赞成治理大江大河，但绝不赞成一切有违干净、整齐跟秩序的事物皆被视为城市另类或败类。毕竟，建设城市是为了让它适宜居住和生活，而不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干净、整齐和有秩序。

　　城市名称的意外

　　中国城市的改名热

　　中国城市现在要从《三国演义》和《二十四史》中去拿名字，恢复城市品牌是第一动机，发展旅游产业是第二动机。

　　近年来改名的市县包括湖南大庸更名为张家界市、四川灌县改为都江堰市、福建崇安改为武夷山市、海南通什改为五指山市、四川南坪改为九寨沟县、辽宁锦西改为葫芦岛市等。

　　专家认为，地名包含丰富历史文化，是长时间累积结果，如果仅图眼前利益就轻易改掉，恐怕是热闹一时，损失长远。辽宁省铁法市原是铁岭、法库两县各划一部分乡镇设立，故取两县首字命名。但当地人认为，铁法二字毫无历史文化意义，拆开来看还‘金失水去’，不利五行。铁法市于去年申请改名为调兵山市，因为金代名将金兀术曾在境内一座山上调兵遣将。调兵山市还投资兴建兀术城，发展金代文化旅游。不知有没有城市想改名为“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