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工作时代”的提出，是向“富有人的尊严和充满人的快乐的工作”回归，工作成为人性的升华，在于工作使人进入一种诗的创造过程。我们的社会正迫切需要每一位工作者成为“最具创意思维者”，快乐而智慧地在自己的岗位上诗意地工作！

　　作者：顾晓鸣

　　我在1999年末就新世纪文化走向问题，发表过“21世纪十大消失”的谈话，曾在媒体和网络上广为传播，其中就有“工作与休闲的界限消失”的说法。因此，今天再一般地来谈“后工作时代”就没有意义了。现在需要从文化哲学和劳动经济学的深层作全新的思考和阐发。这一课题将深刻影响到现代人生存、劳动、休闲的形态，并直接影响到产业的形成、劳动政策和关系以及消费的模式。

　　劳动关系的民主化和人道化

　　作为第一生产力的劳动者，始终是经济中最重要最本质的要素，而“工作”正是劳动者及其劳动力，包括智慧和所谓的“人力(资源)”的外化和实现，聚焦“工作”而不是过分大谈“才能”和“人力”，具有马克思主义深刻的理论方法论意义——唯有饱含创意思维的创造性活动才是社会生活的实体所在。因此，“后工作时代”的最大依据是劳动者主体地位的恢复，在今日的世界上，无论白领、灰领还是蓝领、金领、粉领，被动和异化的地位还十分多见。所谓“打工”和“打工仔”的说法甚至用于年薪百万的被雇用者；为了谋生只得做自己不感兴趣的工作，所谓先找个职业赚点钱，再实现自己的爱好和理想，是对众多大学毕业生中待业者提供的解决方案。因此，要说“后工作时代”，就必须从根本上消解这样一种工作的悖论：人类最重要最有意义的活动却让人感到是迫不得已的糊口手段。

　　这样，“后工作时代”天然地与劳动场所的人与人平等相联系。“贫困”作为人类文化的最大伴生现象之一，“富工作”与“穷工作”的分野和形影相随，使得今日的“工作”本质上是一种生存的交易，工作者和劳动者是不自由的。因而，“后工作时代”的首要标志就是劳动关系的民主化和人道化。经过2003年包括外来打工者的管理(又包括可能的“收容”和“遣返”)和维权在内的劳动关系意识的增强，工作者及其发明权在内的权利和地位受到重视，以及对迁居、跳槽及相关社会氛围的宽容，“老板”素质相应的提高，使得“工作着是美丽的”开始成为可能(仅仅“开始”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科技另一意义上的第一生产力起着革命性的作用。所谓SOHO，所谓“人才争夺战”，本质上是对具有创意思维的人脑的重视。“心想事成”和“以象制器”这睿智的感悟，到今天才被人们从“唯心主义”的污水中拾掇出来，而这时距提出“创意产业”的英国已有一段时日，距将在全世界率先以“脑力出口”进入全球化的印度更是有维度之隔了。在这种情况下，重温“中国的智慧”，方知这八个字本是中国人的创造，所以，大家开始重新重视民族的大法宝，劳心的工作受到尊重，创意思维成为一个国家生产力和经济的最重要资源。“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这一古训在民主化人道化的工作场景中实现——第X项修炼已要求每一个员工都是SPU(企业独立单元，所在企业的一个全息原型)。判断和决策的重心不断下移，OBM(Open Book Management，看板管理)已要求生产的每一岗位都担负起总裁一样的主体性和责任心；零缺陷管理和六西格马之类的质量“苛求”，从反方向要求生产的每一环节的工作者都是“专家”和“执行官”。这一切都使“新经济”中的工作变得与以往迥然不同。

　　向“有尊严和充满快乐的工作”回归

　　虽说是套用一句陈词滥调：“后工作时代”劳动者“诗意地工作”。但这“诗化”的工作和劳动，却蕴含着新世纪人类生存的启示录。中国人体力的劳动和文字的书写都用“作”来指称，“日出而作”……这在古老的《诗经》中就有了最富主体性和自主性的劳动者的歌唱，而正是这种个人的主体性和自觉性，才构成了诗和诗作的根本：在西文中，“诗学”(poetics)源于希腊文poiesis，这个词兼具诗和劳作、创作、创造的双重意义，这种劳作既是“作文”的“作”，又是“工作”的“作”。造房子，人和蜜蜂都会，而其间的区别，正在于一只蜜蜂被动地按造物主的指令完成之，而一个人则按自己的想法和图画(设计)完成之。换言之，人造房子、造机器、造世界万物，都是从广义的“写诗”(作文)开始的，今天大家趋之若鹜的“创意经济”不过是在信息社会和知识经济条件下，把这一点放大显赫而已。这也就是人类的“文化”概念为何奇妙地既指称“文艺”这样的“小文化”，又指称“新石器时代”之类整体物质世界的创造物的原因。人类文化的本质是一种“诗化的工作”。只是在后原始社会劳动的异化中，剥削阶级之经济的和超经济的剥削和压迫，使得大多数人的工作毫无诗意可言(包括所谓“大款”和“豪霸”，他们活得和富得未必开心)。

　　因此，“后工作时代”的提出，是向“富有人的尊严和充满人的快乐的工作”回归，工作成为人性的升华，在于工作使人进入一种诗的创造过程。

　　而我们知道，不但卓别林“摩登时代”式的工作流水线使“工作者”物化，而且那种充斥媒体的“小资”式“消费主义”使工作和消费都“客体化”了——通俗地说，就是老板要你干你毫无快乐可言的工作，在用工作外花里胡哨甚至有害生活质量的消费狂热来“补偿”你的同时，再一次把你变成本质上是毫无诗意可言的销售对象(客体)。拼命赚钱和拼命花销，只是把自己的存在变成一台生产利润的机器而已。这就是为什么发达国家中的中产阶级自杀率和心理疾病发生率特高的原因了。

　　“后工作时代”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许多人已开出许多药方，但千头万绪最重要的，是促成一种健康的工作文化和社会氛围，不是不要钱，而是“名利诚宝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是不要做老板，而是“己所不欲毋施予人”，尊重员工就是解放自己；不是不要工作，而是达到一种“像休闲那样工作，像工作一样休闲”的境界。我爱钱，我更爱工作；我爱工作，我更爱创造。我们的社会正迫切需要每一位工作者成为“最具创意思维者”，快乐而智慧地在自己的岗位上诗意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