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晋锋

　　还在十几年前，如果你骂春节联欢晚会不好看，还算新锐；到了几年前，骂它属于主流意见；现在，若你仍然敢当众说春节联欢晚会不好看，那绝对是丢脸的行为，套句电影台词：“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曾在2003年年初看到有这样一个来自主办方的说法：“别死乞白赖地守着电视看，看了又骂，你可以不看啊。”是的，春节大过年的，谁还真愿意守着一台或一堆烂节目犯傻？经济发展了，人们生活好了，有条件的会出去旅游、看电影，或者上网，或者进行其他时尚的休闲活动，以这台晚会为代表的一大堆春节电视贺岁节目的低水准泛滥，事实上已经显示出看电视作为一种所谓春节新民俗的式微。

　　大年三十的春节联欢晚会，准确地说应该是指中央电视台办的春节联欢晚会的特殊性，终结了电视与人民日益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富有中国特色的是，一家人守在家里泡电视曾经是上个世纪80年代新生活运动的巨大成果，或许正因为如此，中国绝大多数电视节庆尤其是春节期间为特殊档期，所谓隆重推出，所谓特别制作，一时间，小小电视机简直就成了大片云集的火爆院线。一切都为形形色色的特别节目让路的结果就是，原有节目形态被彻底打乱，可怕的单调被虚头八脑的热闹气氛所掩盖。

　　基于此，在大年三十晚8点到12点的超黄金时段和初一到初五大多数时段里，中央电视台不会安排其他比如《梦想6＋1》、《绝对挑战》等新晋收视率高企的节目，即便有，许多节目也一概地“特别化”。中国是四级办台制，每个级别的电视台大多都会自办春节晚会，但基本上不会在当晚播，湖南卫视一度叫嚣要与中央电视台叫板，最后也不了了之。除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因，其实里面还有一个竞争策略的问题——何必与强大的对手正面交锋？如果都是办春节晚会，实力不如央视，内容上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差异。只有在时间上避开锋芒。

　　我算是属于同龄人比较特例的一类：因为我是每年年三十那天都会从头到尾地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小时候看得特别隆重，不肯错过一分一秒，后来渐渐不满足，至于现在是忍着耐心麻木地观看。但我仍然是它忠诚度很高的观众，原因很简单：习惯了。

　　与人的习惯抗衡，是件艰难而不讨巧的事情。虽然现在有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倾向于选择其他活动方式，但在当天的电视节目中，央视春节晚会的号召力仍然绝对是翘楚，如果有一年它不办了，一定会有更多平常不在媒体上发表意见的人出来讲话。支撑它办下去的动力还有，它能让央视一夜暴富地收入巨额广告费，正因为如此，才会在晚会间隙不断提醒你去投票选你最喜欢的节目，就好像一个人做了一桌菜却频繁地询问你味道如何，令人感觉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许多人都抱怨春节期间几乎没有好看的电视节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期间会有很多精心制作的大批量的贺岁电视剧并不如宣传者说的那么“不容错过”，或许放在平时也还差强人意，但既然是“特别制作”，观众难免会有特别期待。虽然从电影领域引进了十分火爆的“贺岁”概念，但这些应景的电视剧和春节晚会一样吃力不讨好，因为太面面俱到地想拉拢所有观众，反而痛失观众。

　　泱泱大国的十几亿人口依靠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解闷的状况早已一去不复返，与此相对应的现实是：人们已经不那么依赖电视了。对比其他媒体类型(报纸、杂志、广播等)，如今电视更大程度上扮演的是提供娱乐的角色。经济状况不好的家庭里难有闲钱去实现其他娱乐活动，而看电视基本上是免费的。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电视的辉煌外衣也正逐步褪色。

　　央视一直很得意地自称“春节联欢晚会”是新年俗。“年”是一个要用鞭炮吓走的怪物，过年的特别意义在于祈福迎祥和家人团圆。当“贴春联、放鞭炮、挂年画等”这些传统年俗渐渐消失的时候，年味儿也感觉不出来了。相比其它从国外复制过来的娱乐节目，春晚属于中国人的原创，而它宣称自己的功能是：将大家团聚在电视机前。但为什么一定要团聚在电视机前呢？其实，像许多家庭一样，我和我的家人之所以还会在那一夜将频道锁定在春节联欢晚会，决不是全家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屏幕做“土豆”状，充其量也只是把它当作热闹的背景音乐而已。我想，这里面所包含团聚含义与央视所津津乐道的团聚是不一样的。所谓节庆，在平常的时候基本上等同于假期的概念，而“过年”，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再忙的人也会在那几天回到父母身边，和亲人在一起。其实旅游、泡吧、上网等在平日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吃大喝穿新衣更不稀罕。虽然大家仍然把春节当成最不能马虎的节日，但过年的氛围却一年年淡了。这些因素都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春节特别节目的电视嘉年华功能。就电视节目本身而言，娱乐节目大面积泛滥使平日隐而不露的弱智此时也相应大面积曝光，其水准甚至连种类繁多的电视节目还不如。

　　事实上，对电视功能的理解在这个意义上出现了偏差是不言自明的事实，一方面因为春节联欢晚会以及一系列贺岁电视节目很多年前的“非电视因素”的成功而将电视的作用夸大到不靠谱的地步——这一点很多人已经说过很多了，另一方面，人们一厢情愿地试图通过电视去建立一种反日常的嘉年华气象，但殊不知，电视这东西最拿手的本事恰恰就是嘉年华日常化，而不是相反。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讲，春节特别节目的全面失据并非电视本身的问题，甚至也不是从业人员水准欠缺，根本就是电视思维中的“节庆特别意识”在作怪。在电视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逐渐强化的时代，春节联欢晚会一个模式顽强地走了21个年头，却走成了一个鸡肋，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