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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口--消失的村庄

http://www.sina.com.cn 2004/03/22 16:35   DEEP-中国科学探险

  撰文/摄影 邬志斌

  站在贺兰山上,

  羊倌贾明仓注视着山下的这个小村庄,感到劲烈的山风吹过脸庞。

  自古以来,贺兰山就把内蒙古阿拉善沙漠和宁夏回民灌区分隔开来,

  山外是牧业文明,山内则是农业文明。

  贾明仓面对的这个金山村,只有12户人家,正好位于两种文明的交汇处。

  村民们像先民一样,世代以放羊为生。

  2002年,这个小小的村庄就要整个儿从山区搬迁到平原了。

  贺兰山口的崖壁周围,布满了数以千计的岩画,那是古代少数民族如同史诗一般放牧生活的画卷。贾明仓对这些岩画再熟悉不过,他16岁就从甘肃来到这里当羊倌,至今已有17个年头了。

  皮肤黝黑的贾明仓长得有点儿像保尔·柯察金,在阳光下如同一尊铜雕。“放不成羊我就回老家,娶媳妇!”贾明仓不无自豪的告诉我,他几乎给村里每家人都放过羊,而且这17年来从没丢过一只羊。“封山十几年了,去年才真正封死,现在羊不能上山了,谁知道今后会怎样?”贾明仓的这句话说中了贺兰口金山村12户人家的心事。世代与岩画相伴的村民们,他们那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2002年4月,作为国家级保护区的贺兰山封山禁牧,同时为了保护岩画,村庄要进行搬迁。消息传来,村民们开始焦虑起来。老乡们说:“养羊就好比建了一座银行,羊绒能卖钱,羊肉也能卖钱,财富从羊身上取之不尽。”如今,他们将不得不放下手中拿了几辈子的鞭子,去面对那完全陌生的农田。这意味着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畜牧生活方式将彻底终结。新政策颁布还不到一个月,贺兰口金山村就卷入了搬迁的纷乱之中。

  “房子盖了两个月,拆起来只用3天”。5月14日,一位老太太和她的儿子们拆起了房子。那是一幢挺好的砖瓦房,很快就尘土飞扬,成了一片断砖残垣。有人家搬迁了,这是一个信号。

  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是范金财的母亲,她心疼地告诉我,这房子是她的家,1989年盖的时候还没通公路,一块砖9分钱,运费1毛钱,光拉砖就拉了一个月,盖了整整两个月,如今3天时间就拆光了。虽说政府给补偿了3万块钱,但面对即将毁弃的故居,老太太的不舍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老太太的女儿忙着在路口给羊喂饲料,她说因为有这条大路,喂羊很方便,全村只有她家没雇过羊倌——自己的羊,家中老人不放心别人放。在范老太太拆房的同时,不少村民还在观望,有些人就是不肯动窝,几乎成了“钉子户”。


(家从山上搬到山下,孩子们是最高兴的。村里正在念书的儿童比较多,以前他们寄住在县乡亲戚家,节假日才能见到父母。如今,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一所新小学可能很快就会建立起来。)

  “如果不解决问题,就死也不下去!”说这话的范金海理直气壮,大概是钉子户中最厉害的一个。5月20日中午,一辆吉普车驶进金山村,车上坐着金山乡人大主任、副乡长、村书记和乡土地所长。一行人前来查看搬迁户情况,前面几家都还好,但是到了范金海家之后,事情就不顺了。

  即便面对这批“官儿”,范金海也是毫不妥协。一来他手里有土地证,二来他哥哥去世后留有后人,乡上没给彻底解决问题。不知哪位领导出言不逊,激怒了范金海,他一直追到路边,将手里的证件都摔到了路上。范金海的母亲则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嘴里乱叫嚷,使得周围的乡人感觉很没面子,直躲我的镜头。没想到仅仅4天之后,当我再得到范金海的消息时,他不幸遇到了车祸,已经死掉了。

  “山上出大事了,今天要埋人呢!”村民给我打来电话,让我赶紧上山,说是范金海出车祸了。刚到村东坡的墓地,我就看到范金海的老母亲哭喊着朝石头堆撞去,被周围的人拉扯住了。一对穿着孝服的小兄弟跪在地上掉泪,脸上还带着稚气。家里人告诉我,孩子学习很好,可怜的是这么小就没了爹。这事真让人难料,就在4天前我才去过范金海家,亲眼看到一个大活人振振有词的跟人辩论,谁能想到今天人已经永远地沉默了。

  墓周围还堆放着不少纸活儿,有一盘象棋和一部手机,制作得很逼真,据说是死者生前的心爱之物。当高高的坟头堆起后,吹鼓手那没了魂的哭丧调就响了起来,回荡在乱石滩上,听了叫人心寒。

  车祸死了两个人,除了范金海之外,另一个遭遇不幸的是范存孝,因为辈份大,人称范老大。范老大拉了一车石头下房基,多装了一块石板,没想到就是这块石板在翻车时撞到了两人身上。

  因为肇事的驾驶员是范存孝的妹夫,范金海家向范存孝家提出赔偿要求,得到了2万元钱。我问范老大留下什么后话没有,范老大的弟弟说:“房子的搬迁补偿费给了3万元,哥哥心里很满足。”

  范家请来6个道士和一班吹鼓手,要念两昼一夜的大经为死者超度,那阵势煞是宏大。道士们忙着写挽联,布置灵堂,吃饱喝足了,开始请神布道。参加范老大葬礼的村民们穿得挺干净,大多是西装。给范老大买的纸活儿也很讲究,汽车、洋房、电视都有,电视屏幕上还贴了一个打电话的日本女影星。一个朋友说,酒和女人是范老大生前的爱好,老范没白活。

  65岁的方兰英说自己已经很久不做法了,以前金山村请“神神”可都离不开她,这是一件大事,需要“神婆”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做。方兰英早先以卜卦、看相为生,算是方圆十里的名人。

  “要问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实在无法说”,老人回忆道:“过去苦糟了,当年嫁过来时,一口铁锅,半个砂锅,老伴去世那年,孩子还小,我靠抓发菜、拾蘑菇、抓蝎子、捡鹿角、挖药材过生活。后来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还上账,买了摩托车和四轮。现在是享上福了,儿子很孝顺。这几年生活刚好,就让人搬下山去,反正上面是死,下面也是死,我就是不下山。”

  乡领导坐吉普车来的时候,也到了方兰英家。当时她大喊吃亏,说自家是砖房,却给的是土房价,并说一个寡妇下山如何是好……

  村民们陆续搬下了山,羊大多廉价卖了,剩下的只有暂时放养在3公里之外早已废弃不用的村北老羊圈。一个月后,下雨导致老羊圈坍塌,砸死几只羊。羊倌说,这个羊圈镇不住了,得请圈神爷。方兰英又取出多年不用的皮鼓等道具,赶去做法请神。

  眼一年时间过去了,我来到位于省道公路旁的金山村新居。在平坦的公路旁,一排排外表铺着瓷砖的砖房依次伫立,背后则是辽阔的原野。

  推开一扇雕花的防盗门,我看到一间气派得可以赶上城里厅级干部的住房,这是女村长庙月萍的新家。女村长和她的丈夫比先前在山里时富态多了,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变化。新房子花的钱有六七万,与山上相比,一步跨入小康,差距太大了。

  “许多人家花钱雇人锄玉米地呢。”女村长笑着对我说,“山上的地小,还没有屁股大,好种;下山后,分给了宽展的大地,反倒不会种田了,地也整不平。”

  “新房子再好,也不如在山上住着舒坦。”女村长的老父亲却有自己的看法。他说,过去在山尖放羊,不光能采蘑菇,看得也远,能看到银川,还能看见黄河,心里敞亮得很,现在住在公路边,空气不好,还吵得慌。

  女村长给我介绍说,下山的村民按人头分给两亩地,政府给了许多优惠政策。金山村念书的孩子,大多寄养在县、乡的亲戚家,现在有100多个孩子,政府有意给建一所小学。说着,女村长的手机响了,有村民纠纷要处理,她利索地骑着摩托车消失在暮色中。

  金山村原来是全县的首富村,人均年收入5000元,主要就是靠发“羊”财,这正是老乡们不愿下山的主要缘由。从山地到平原,村民必须要适应新的环境,但是世代以牧为主的生活,使他们早忘记了刀耕火种的把式。

  在搬迁那一年的中元节,贺兰口的乡亲们又上山了。他们聚集到龙王庙前敬山神——这庙也不过是一所土房子,坐落在村外。年轻人拾来柴火,在大桑树下用石头支起一口大锅。老乡提来两只羊羔,先敬龙王,再敬山神,相当郑重其事。

  “山神爷收下了!”看到静静站立的羊羔浑身一抖,一个长者用权威的口气下了判断。于是老乡们开始行动起来,利索地收拾了羔羊,而后把五脏蹄子献上神龛,烧了不少纸,又献上两瓶银川白干。这时,所有人齐刷刷跪下了,面对那扇土墙高呼:“爷爷啊,全村老少都给你来上供,你多多地下雨,让草旺旺地长,保佑我们贺兰山口人畜兴旺……”仪式结束后,村人又很正式地请来看管贺兰山岩画的贺秘书长,从锅里捞出大块的羊肉,共享山神爷的克什(祭品)。

  村民搬家的那些日子里,我就像抢东西一样拍照片。最终,村民还是搬走了,只留下了一座静静的山。从贺兰山口到宁夏平原,从岩画相伴到黄河灌溉,从羊圈到农田,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今后都将面对全新的生活。

  从这以后,我上山就再也没见到过村民们熟悉的身影,或许那次献牲就是他们向故土家园做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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