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英国人都在嘲笑牛顿的脑子被苹果砸坏了时，巴黎的夏德莱夫人已经预言这个人可以和她的情人伏尔泰媲美。

　　沙龙篇

　　如果我们确信名利场来自于旧时的沙龙，那至少可以追溯到15世纪的那不勒斯宫廷。薄伽丘，当时还年轻，也曾经浮浪，当他第一眼看见国王的私生女玛利亚，电光火石般他当场昏厥。但很不幸，她并不爱他，失恋令他性情大变，才有了今日恶毒的《十日谈》。

　　此后直到19世纪，沙龙生活一直是西欧上层社会文化生活最集中的场所，常常左右着一个时代的思潮与风气。16世纪，沙龙是当时意大利贵族的社交中心，“风度要比头脑更加重要……魅力、机智、有趣的神情和精美的衣饰都是新的品性……”当然场所也极尽奢靡，根据当时人的记载，威尼斯女人维罗尼卡的沙龙奢侈到了这样的地步。乃至西班牙大使需要一个痰盂时，他竟然吐到了一个侍从的脸上，还道歉说：“对不起，不过它是这里唯一难看的东西了。”

　　意大利的风头很快被西北欧新贵们盖过，巴黎人很快爱上了沙龙。凡尔赛的宫廷生活是17、18世纪欧洲各国竞相模仿的样板，普鲁士人嫉妒凡尔赛的珍宝，不惜以枪炮挑衅。在巴黎，这种源自宫廷的沙龙生活比比皆是，所有人都热爱谈论文学，“谈话的魔力并不在于主题，也不在于立即迅速地反驳或回应,而在于精神的游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沙龙，“18世纪的沙龙最初是起着过滤器的作用，把值得进入这个世界的高贵男女之列的高雅之士筛选出来”，但沙龙内部还是平等的，“后来则变成了一个促进身份平等的地方……同样的人们日复一日,每晚都在少数几个人家中聚会，头等大事就是不要让人厌倦或厌倦别人，妙语连珠变得不成比例的重要……宁愿空泛而不愿意深刻,更乐于点头称是而非深入追究……”其他类似于欧陆沙龙的还有英国的咖啡馆。在这里唯一的检验标准是才华与智力，没有任何等级，举止或道德上的考虑。

　　一个有名的沙龙往往有一位出色的女主持。她们的身份常常是某某公爵夫人或某某侯爵夫人。她当然要有钱，举办得起超过150人的宴会，而且酒不能太差，她必须有名望，否则她的沙龙只能吸引一群酒囊饭袋，她要懂得诗歌音乐舞蹈，希腊文拉丁文，她甚至要让自己变成一个科学家，当全英国人都在嘲笑牛顿，说他的脑子一定被苹果砸坏了时，巴黎的夏德莱夫人已经预言这个人的智慧非同寻常，简直可以和她的情人伏尔泰媲美。

　　洋场篇

　　现在上海人对旧日洋场的念念不忘，一半原因是张爱玲。

　　说是十里洋场，其实不过是自夸。洋场的起源是150年前南京东路丽华公司附近的跑马场，兴建人是当时麟瑞洋行大班霍克。霍克同时搞了一条通往外滩的小路，因为国人经常看到老外们在这路上骑马,故称此路为马路，它的正式名字为花园弄(PARK LANE),当初的花园弄只有从外滩到现在的河南路一段，不足千米。

　　50年代李香兰曾灌录过一首歌，名字就是“十里洋场”：洋场十里呀好风光，坐汽车，住洋房，盖着那绒毯，睡钢床，呢绒那个衣料时新样，火油钻石闪呀闪光芒，跳舞场，最疯狂，歌声婉转步匆忙。除了火油钻石的确刁钻外，其他在今日看来，也实在是寻常物，不值得如此念兹难忘。

　　画家陈丹青是已经成了精的神人，平素不食人间烟火的，看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巩俐演的红歌女，也忍不住评点道，还不及旧日上海弄堂里的卖花小妹。

　　说的就是这种风情。任你再美貌，妆化得如何好，那种风情，也难学到位的。

　　60年代的老上海出版物，几乎全都是讲阶级压迫，讲帝国主义的侵略，资本家怎样剥削工人，讲劳动人民的反抗，烈士顾正红……30年后，再来回忆老上海，焦点已是黄金荣房子怎样考究，大厅什么地板，胡蝶吃什么样的西餐……

　　30年代的乱世上海，朝不保夕，大限将至，像19世纪末的巴黎，法国撤退前的西贡，1990年代的香港，是中国这株罂粟植株上开出的最艳丽的花朵，如饥似渴地繁荣着。

　　所以说，十里洋场是中国包办婚姻下一次最短暂的偷欢，张爱玲是其中的试纸，后人看见红，当成玫瑰。(文/朱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