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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伶小说:塔合曼女人的五月(四)

http://www.sina.com.cn 2004/05/08 12:05   北京文学

  作者:王伶

  4

  古兰丹姆没想到,她和继父刚刚穿过雪山的豁口处,后面便驰来一匹快马。那马上的人儿乱发飞舞,双目圆睁。他穿着黑衣,低低地俯于马背,双腿紧夹,腰带飘飘,似一股
黑风,或者说一只鹰吧,掠过浅绿的原野,向雪山袭去!

  他左手擎一只硕大的鹰。鹰,乌黑发亮,黑中泛紫,紫里透绿。此时它同主人一样神情肃然,身体前倾,目光警觉,带着点出征的味道。

  黑衣男子年龄不大,从他发现前方目标后漾出的快意笑声里,可以看出他多么孩子气!他停了马,将大鹰在空中一抛,夹一下马肚子,马儿箭一般飞出。那被抛出的鹰深谙主人的意图,掀了几下翅膀,不慌不忙,转了个圈,斜斜地旋于古兰丹姆头顶,而后擦她头皮迅猛飞过。当古兰丹姆意识到一片阴影时,大鹰已稳稳地落到了主人肩上,干净利索。

  古兰丹姆一下子怔在了马上。

  阿洪尼克诡笑着,拦到她前面。鹰眨眨眼,目光比主人还得意。

  阿洪尼克是古兰丹姆的未婚夫。去年他当乡长的父亲上门提的亲,古兰丹姆的继父二话没说,就应了这门婚事。彩礼收了,定婚酒也喝了。在城里做学生,回到塔合曼得做女人。这是继父的话。古兰丹姆不停地哭,母亲也顺着继父的话劝。继父供她念完了高中,是她自己没本事上大学,她能怨谁呢?男方家订了日子,今年八月成亲。

  这中间足足有三个月呢,古兰丹姆不相信她逃不出去。

  要说阿洪尼克,倒也一表人材,个儿虽不高,但浓眉大眼,体格匀称,典型的塔吉克美男子。但古兰丹姆就是讨厌这个人。她讨厌他目光油滑,走到哪儿,肩上都扛着那只阴森森的大鹰,小胡子左翘右翘,专跟女人逗乐子。她看不起他游手好闲,总是招一帮衣衫不整的半大小子斗鸡。再不,就坐在水渠边,抽麻烟,说脏话,下一种石子棋。带猎鹰去捕野兔算是这个不良少年所做的最正经不过的事了。古兰丹姆还恶心他身上那股子刺鼻的麻烟味、狐臭味。她没法想像她跟这样的男人将来睡在一起。这个男人还馋,到她家东瞅瞅,西看看,把他们家的熏马肠吃得一根不剩!另外,下流。他见她和她姐姐,说,喂江———我们家的小兔子原来藏到你身上了,跳来跳去的!吓得她们赶快在自己的衣服下摸。这时,他就哈哈大笑。有一次,古兰丹姆去打草,阿洪尼克跟了去。正割着草,他突然倒在地上,吓得古兰丹姆大叫。阿洪尼克捂着肚子,连连喊痛,让古兰丹姆给揉揉。古兰丹姆便伸过手去,这时阿洪尼克抓住她的手,一把塞进自己的裤腰。天哪,那硬硬的毛家伙,当场就把古兰丹姆吓晕了!

  现在阿洪尼克追来了,还会有什么好事呢?古兰丹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继父。继父却不看她,而是跟气喘吁吁杀来的阿洪尼克打招呼。阿洪尼克说,我正好也要进城去卖野兔子。说完,把一口臭哄哄的热气吹到古兰丹姆脸上。古兰丹姆这时才注意到马屁股那里晃着一长串野兔。这些灰色的小家伙脑袋软软地垂着,眼珠子亮亮地闪着泪光。唇上触须一颤一颤,似乎还挂着热气。但它们腿上的血已坚硬暗红,说明死了有一些时辰。古兰丹姆不敢再看这些野兔了,在童话故事中兔子都是胆小柔弱而又欢乐的,可为什么能跑会跳的兔子们总是逃不脱厄运呢?古兰丹姆瞪了一眼阿洪尼克,一夹马肚子,马儿四蹄一跃跑到前面去了。

  开始进入雪鸡岭。雪鸡岭就像一个巨大的雄鸡,傲立于慕士塔格峰一侧。山头浓郁的苍松是鸡冠,下面连片的爬地松便是它密实的羽毛了。此处是雪鸡出没的地方,常有山外人来捕猎。雪鸡肉质粗,但味醇厚,是上好的滋补品,配以雪莲、枸杞、大枣,产妇吃最佳。继父早些年曾为流产的母亲猎过雪鸡,后来见母亲皮实,便不再管了。

  走在高高的五月的山间小道上,古兰丹姆呼吸着山风的清新和雪水润滋的草香味,视野比任何时候都宽广,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敏锐。慕士塔格峰这座屹立于世界屋脊的“冰山之父”,威严而慈祥地面向东方,面向大地,令古兰丹姆充满敬意。多少年来,她仰着一颗充满幻想的小脑瓜,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他,每一次她都在心里说,冰山之父啊,你好!说完之后,热泪滚滚,一阵感动。高原人的卫生间到处都是,敞亮无遮,可以是一片雪地、草场,也可以是一个冰洞,一块巨石。但古兰丹姆从不面对他老人家解手和说粗话,觉得那是一种不尊重,是亵渎。现在,她又在望他。此时冰山之父正被五月的阳光簇拥着,光芒四射,神采奕奕。唇边银亮的胡须微微抖动,眼露灵光,有种大慈大悲上帝救赎的意味。

  古兰丹姆下了马,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在心里说,冰山之父,求你保佑我,保佑我母亲吧。

  当晚,三人赶到县城,四面环山的城已亮了灯。稀稀疏疏明明灭灭的灯,照着三三两两懒懒散散的人。那些人,男的穿皱巴巴的西装,女的套长统袜。走路,挺着腰杆子,抬着眼皮子。这便是城里人跟塔合曼人的不同。古兰丹姆马上找到了做城里人的感觉,脚步轻了,身子飘了。

  街道最亮的地方是城中之城了。那是法院、银行、邮局、商店,还有政府机关。不过是一群四五层高的设计平庸的楼房,却镶着鲜艳的琉璃瓦,一座宾馆前还挂着密若蛛网的彩灯,上面插些五颜六色的小旗。令人联想到一个珠光宝气的村姑,年轻,却老气。

  但俞姐偏就喜欢这里。俞姐在她的散文《只有一条街的城》中极尽赞美。她说:只有一条街的城不多,也许在其他地方就没有。说到街,总不免联想到从早到晚的叽叽咕咕吱吱喳喳稀里哗啦;说到城,那一堆横七竖八极其张扬或弯曲或笔直的线,更令人生畏。而在这里,城是静止的,凝固成冰山状,一目了然。站在哪个方向,都能听到她的呼吸,洞察她的喜怒哀乐。有人比喻,撒一泡尿,从街这头刚好流到那头。

  她说,塔吉克人祖祖辈辈都喝着不开的水,吃青稞豌豆,走羊肠小道,住石头房子。塔吉克人的孩子一落生就是活蹦乱跳、纯净的冰山色的,有着宝石般闪亮的双眸,玫瑰花瓣一样娇嫩的唇,高耸着冰峰似的俏丽的鹰鼻。这种无以比拟的骨子里的美,不服不行。

  她说,塔吉克族是个高贵的民族,冰山是塔吉克人的家门,想一想,谁家能有如此圣洁又如此高贵的门槛呢?城里人若有了苦恼,不是吵架打架,就是得抑郁症,找心理医生;而塔吉克人生了气,只需骑着马在冰山里遛一圈,或者对着冰山唱上一段,就豁然开朗。想一想,谁能有冰山这么忠实这么永久的朋友呢?

  再说,还有那么多的苍鹰。塔吉克人的一生都在追随着鹰,吹鹰笛,跳鹰舞,与鹰同行,不难想像,他们的目光该有多么高远!

  石头城小,塔吉克人心宽;我们住的城大,而我们的心却总是结成一团死疙瘩……

  最后,俞姐满怀深情地总结,这个地方的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数十年从未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是一块真正的净土!……

  这篇散文写得美极了,古兰丹姆真佩服俞姐的笔力,可班里许多女生都说俞姐是说假话。她嫌城市大了,烦。但听着一泡尿从东流到西,难道就不怕烦吗?她以为塔吉克人就那么贱,喜欢喝不开的水,吃单调的青稞豌豆住简陋的石头房子走狭窄的羊肠小道吗?她以为这里就没有人想偷东西吗?她知不知道这是个用高压锅煮鸡蛋的地方!这是个没有东西可偷的地方!

  古兰丹姆觉得她那帮女同学太缺乏艺术细胞,她替俞姐辩解说,人家写的是散文,可以虚构,又不是新闻报道,结果遭到大伙攻击……

  在古兰丹姆回想着这些往事时,他们已走进那座披红戴绿的宾馆。大理石台阶上散落着一些红色的鞭炮纸屑,风一吹,贴着地皮满街跑。每年五月一到,这座只有一条街的城就不安静了,客人源源不断,不是检查工作的官员,便是采风的艺术家。那些留着长发穿着怪异的家伙,似乎特别偏爱原始落后的地方。原始,在他们眼里是宝贵的民俗;落后,民风淳朴,更有味道。

  阿洪尼克是个“拽派子”(当地土语,喜欢显能摆阔),硬要请父女俩吃顿饭。老达奇黑脸上早溢出兴奋,但故意装得很像个岳父,说一家人,别客气呀。古兰丹姆想,不吃白不吃,他吃了我家那么多马肠,得赚回来。

  他们被一个塔吉克姑娘迎进门。这姑娘一身盛装,嘴唇红得像一朵开过了头的毒罂粟,帽子上还罩着闪亮的纱巾。古兰丹姆知道,这叫迎宾小姐,宾馆前厅立了一排。为了吸引外面的人来,高原人的脑子也活泛了。她们是高原的招牌,不仅搞接待,还当演员,又唱歌又跳舞。古兰丹姆很艳羡她们站在门厅前的样子,像一排婆娑起舞的小树。一有客人到,她们就摇摇晃晃笑,好似遇了风。

  阿洪尼克大眼骨碌地在一个漂亮姑娘身上转,古兰丹姆白了他一眼。阿洪尼克便笑了,说:那丫头子平平的,我把我的野兔子全藏在她身上,也比不上你!说完,斜一眼古兰丹姆的胸,开始逗鹰。鹰半张着嘴,也瞪着人家姑娘,翅膀一扇一扇。古兰丹姆拍了一把鹰翅,觉得它跟它的主人一样下流。

  他们在散座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饭菜都没上来。一问,说,客人多。再问,姑娘烦了,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地方,高压锅煮鸡蛋都要一会儿呢!等不及,别等呀,乡巴佬!

  古兰丹姆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半死,一听这话火了,说,谁是乡巴佬?你看你连普通话都说不好,还配在这里!

  正吵着,一群穿戴齐整的男人女人满面红光从楼上下来。是一群客人,上面来的客人。古兰丹姆不由得闭了嘴,往旁边挪了挪。这时一位身材高大戴金丝眼镜的男子直对着她走来,这人穿着花格子西装,衬衣领子白白的,看起来有些年龄,却又显得年轻——那种文化人独有的年轻气质。他目光里透着一种不经意的清高,一绺卷发斜搭脑门。古兰丹姆眨眨眼,刹那间忘了自己在生气,她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那个比雪山还白的衬衣领子上。她瞪大眼睛,张着嘴巴,脖子伸得长长的,去仰视那个人,那个高贵神秘从大地方来的人。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这疑惑被古兰丹姆理解成是一种关注,于是,她更加忘我地看他。他的深沉终于撑不住了,轻轻笑了。她也笑了。他让她在一瞬间想起多年前给她拍照的“白领叔叔”。他走过她身边,欠下身看了她一眼。衣服与衣服磨擦出轻柔的甚至带点亲昵的感觉来。淡淡的香水味儿,留给了她。

  他走了。满面灰尘空着肚子的她,怔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白,比雪山还白的衬衣领子。当古兰丹姆陷在无边的遐思中时,有个穿着时尚、堆着高高发髻的女人走过来。这是个40岁左右的女子,瘦削苍白,眉头紧锁,典型的汉族女知识分子的表情,清高掩不住欲望和痛苦。她目不旁视从古兰丹姆身边走过,走出两步,突然又折回身来,发出城里女人惯用的夸张叫声,哎呀,我可怜的孩子——

  竟是俞姐!

  上面来的客人,就是俞姐他们。俞姐带着一行人马真的拍戏来了。

  (编辑: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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